“不是的,你很勇敢。”
“是吗?”老鬼的感谢里透出疲倦,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几天她的状态和之前相比差了很多。嗜睡、寡言、说话时容易思绪中断……以至于大部分时候面对人际关系的人都是我。不过这样也有好处,我不用担心老鬼又出现应激反应。
“然后呢?我猜你应该在小说网站上遇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吧?”
“嗯。”
老鬼点点头,我耐心等她恢复说话的力气。
“确实,这事情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老鬼无力地牵动嘴角,露出笑意,“你现在看到的《双城记》不是我一个人写的。在我发布了两篇以后,只有一个叫穗子的人收藏了它。而且这个穗子在我的评论区发了四五十条评论,每一条都在变着法夸我。我觉得那人只是闲,但还是忍不住一条条看完了。”
“哈哈哈哈还有这样的事。”
“对,而且看到最后我察觉,穗子一点都不敷衍。她为每段话都写了评论,不但帮我捉虫而且一点都吝啬夸奖,恨不得把我的文字挨个掰开看。”
“呀?穗子……杨穗?难道说你为她创造了一个角色?!”
“哈哈是啊,杨穗是后来的事了,一开始的救世主是冉一。无论是批评还是夸赞,认真对待文字就是对作者最大的尊重,也是最值得开心……的事……”
老鬼的声音越来越弱,仿佛渐渐进入了睡眠状态。我深呼吸,调整姿势,这样能帮助她更好地进入睡眠。等她熟睡后,我们俩的思维会进入一个相对稳定、互不干扰的模式,这一点我在去宇安的高铁上就发现了。我在夜晚休息,在我熟睡的时候,老鬼几乎都会安安静静躺着等着我醒来,因为每天清晨我都会觉得休息得很充分。可是老鬼的作息着实阴间,总是整宿睡不着,白天又从下午睡到傍晚。以至于她睡着后我还得去吃饭、做家务、陪着阿姨去跳广场舞、和风阳为他们的新家挑小装饰品……
所以,每次老鬼醒来都会揉着酸胀的肌肉感叹,“好累啊,你又去哪里了?”
喊了老鬼两三声得不到回应,我放心地推开了房门。现在是下午五点,叔叔阿姨也快回来了。我洗好菜,烧水的时候又炒了个番茄鸡蛋。或许因为我喜欢看阿姨做饭吧,真到自己上手的时候也不自觉带上了她的习惯——单手打蛋(虽然蛋壳打进去了)、每炒一道菜清理一遍桌子、频繁地洗手。
等我脱下围裙,家门外响起了老两口熟悉的脚步声。这声音会让老鬼心跳加速,如果我们一起在看电视的话,她一听到这个声音就会条件反射——手抖着关了电视,然后匆匆坐到书桌前随便找一本什么书摊开在桌面。可是我没这种顾虑,与之相反,我会悄悄在门后等着,钥匙的声音一响就开门。
“欢迎回家!”
“呀!好香呀,我囡囡做的快比我好了!”阿姨亲昵地刮了下我的鼻梁,和颜悦色朝屋里望了望。叔叔打了个喷嚏,嘿嘿笑道:“一,没开抽油烟机是不是?”
“啊!”我这才反应过来,一拍脑袋。阿姨笑着按下我拍脑袋的手,对叔叔啧了一声,“开窗吹吹,多大的事儿?囡,你爸买了烤鸡,咱们今晚好好庆祝一顿!快去洗手。”
这顿饭一家人坐着聊东聊西,不知不觉就到了七点。叔叔着洗碗,阿姨则拉着我出去广场散步。
“哟,今儿又带着闺女来跳舞啊?”
“今晚不跳咯。”
“嘿,好福气,这么大的闺女还能和你一起散步。”
“嗐,回见啦。”
阿姨向舞友打招呼的时候,脸上满是自豪。虽一字不提我,句句话都再向问候的人炫耀“我家囡,今晚我要和她散步”。
广场是我出生那年修建的,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颗又粗又矮的大榕树,很适合孩子们游戏。二十多年来,这树上的孩子换了一茬又一茬,老榕树却还是我幼时的模样。阿姨在榕树边的石桌石凳旁驻足,向一个已经爬到树中腰却还要向上爬的小女孩儿喊道:“孩子,注意安全。上面的枝丫脆!”
我的心一热,眼里就要融化出泪水,这种感觉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又稍纵即逝。
“哎呀,小娃娃就是好动。”阿姨拍打着肩膀,笑着摇了摇头。我忽然感觉她的身上出现了一种老人的气韵,肥皂、风油精、性价比高的廉价护肤品……我以为这些是老人身上让人安心的味道,然而阿姨身上的清爽干净居然也是异曲同工。我看她拍肩膀吃力,便绕到她身后为她捏肩。大半辈子伏案,她的斜方肌很硬。最近到了雨季,她身上总是有股淡淡的膏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