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子看了极是诚恳的江小三,继续前行,问道:“你为何不请曾家的神婆超度?”
“曾家庄子上的喜丧嫁娶,大多是神婆在操持,他们还有供奉也有这手段能够主持了。”
“你之双亲,虽不在这百江郡,但虔诚供奉,还是可以超度的。”
“嗯,当初,你欲要拜入我门下,也是为了超度自己双亲?”
江小三跟上,低声解释道:“道长猜得不差。我也试过,可惜双亲坟茔在嘉定之南的安定县出城百余里,十分遥远,神婆已经超度了,却不能将双亲自凶恶地方解救出来,又不愿出行到地头去看看缘由,至于那些供奉,也不会去的。”
无尘子顿时晓得其定然棘手,问道:“你为何找我?”
“知晓道长道行高深,也知道长有善心,才敢烦请道长出手。”
“我们老家的道士和尚,都死的差不多了,活下来的几个都是些江湖骗子,我一直觉得不可信,县城里面的老和尚也是个推诿的,收钱倒是爽利……”江小三这话,喃嗫低语,无尘子一时被周围的行人嘈杂吸引了目光,未曾留意。
江小三说了好久,不得无尘子应诺,十分可怜。
半晌,无尘子才收回心神,晓得自己失礼了,依旧不乐意外出,随口应道:“若说绘符画咒,我还是拿得出手的,但超度法事,却不是我之本事。况且令尊令堂所在,距离这百江郡略远了些……”
“先父先母遭遇恶鬼而亡,不能安宁,身为人子,我不能心安。”
“还请道长看在我们一道出生入死的情分上,稍移贵步,超度我双亲?”
“非是我不愿,实在是没有这个本事。”
“道长!”
“你若担心你亡父亡母魂魄不安,可设个灵位,请曾家的神婆初一十五代为供奉一二。”
“主事已经代为办了。”
“你也可取了父母遗物,请个佛法精深的住持大师代为超度。”
江小三落在身后,倒是没有接话了。
为江小三父母超度一事,如果只是寿数到了自然老死,无尘子倒也可以勉强为之,若是被那凶煞恶鬼杀了,沾染了凶煞恶鬼的气息,其便没有超度这个的本事了。
无尘子此前已经吃亏过了,被个煞气十足的鬼物弄得灰头土脸,若非遁身符法力神效,怕是要将自个儿小命丢在那。
这也是无尘子暂时不乐意修建道观,与官府打交道的缘故之一:官府中与妖邪沾边的事情,不是凶杀便是仇怨,大多是恶鬼凶灵,也有些偏远地头有成了气侯的精怪作恶,无尘子实在是超度不得,也捉拿不下。
无尘子复又想起了前身老师还被葬在那三清观后头,自己说不得什么时候还需回去拜祭一番,便不是为了替前身尽孝一下,自己也是依仗着老师传下来的一本符咒才能活得下去。
且那符咒还有许多高深的,无尘子以后说不得还要仗着其行走天下,成就仙道。
不过前身老师之事还有些诡异,其虽是在三清观的破床上过世的,肉身完整,道袍整洁,但面色乌青,看来也不像是寿尽身亡的。
前身也是无奈,一无术法,二无钱财,不得已匆匆下葬了。
此时想来,无尘子却深感其中蹊跷。
前身一点法力也无,能不能将自家老师送走,也是个疑问。
或者有一日,至少破境人仙后,自己还是回去看看,若是老师依旧徘徊三清观地头,自己还是要将其送走,再赠以功德,劝说一二,丢入幽冥,掩了自己夺舍的罪过,全了道心,圆了缘法。
二人各有心思,脚步却也很快,半个时辰不到便已经到了那城南曾家庄所在。
此时冬至左右,数九寒冬已至,曾家庄农人已将上次来时见得的稻田作物都收拾妥当,田中还是有些青绿菜蔬,却是些萝卜之类,勉强使得这黑色田地之上多了一点青翠生机。
也有庄民来往,比城中穷苦人众,多了些许喜色。
还有些时日便到了过年时候,正是闲暇,个个面上带笑。
庄子里面的事情,传不到这些人耳中,不然这些人立马便要忧心忡忡了。
此次还是在那曾家偏厅之上,不过主事之人不是曾德善,反倒是一个苍老枯瘦的道人,鬓发皆白,已然快要散架骨架勉强撑着碧色近黑的大褂,上有寥寥几笔祥云绣,活脱脱一个病入膏肓撑不住衣衫的将死老人,倒是其双眼极为明亮,在无尘子入内时看了一眼,几乎要将无尘子看透,将无尘子骇得便要跳将起来。
这老道好生犀利目光。
扶风散人目光多是春风拂面,一掠而过,偶有停留,也是温和,使人安心。
无我大师双眼也是明亮,其多是打量心思,观年龄,看修为,探功德,无有妨害。
这老道打量无尘子时候,无尘子仅有的一丝法力运转,便要将那目光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