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意?”刚刚坐下喝了口水的公孙珣莫名其妙。
“君侯的同学,上蔡令甄逸甄大隐在黄巾贼起事后匆忙逃了回来……”
“哦,大隐兄!”公孙珣面露恍然,也是顺势放下了陶碗。“这又如何?”
“听人说,甄大隐路上遇到好几次危急之事,又是强盗又是乱兵,颇受惊吓,半路上便病得不行,是被亲信甄豹一个人背回来的……”这本地豪族族长言道此处,不由干笑了一声。“然后那甄大隐在家中养了半年,人参都吃了几十斤下去,却还是渐渐撑不住了,只是干吊着命而已。那张郡守集合郡兵到此,本欲出兵,却正好见到如此情形,又不知道听了谁的谗言,居然心动了!”
“他心动个什么?”啃了一口梨子的娄子伯在旁莫名其妙。“甄家尚有人在洛中为官,他还能夺了甄氏这钜亿家资不成?”
这本地豪族族长也认得娄圭,当即拱手苦笑:“子伯先生,有些法子使出来,便是甄氏本家都不好说话的……而且,也不一定要拿走全部家资对不对?”
公孙珣和娄圭依旧不明所以,刚要催促,却闻得耳旁戏忠忽然大声鼓掌笑道:“我懂了,之前那郭太守在营中曾言做媒发财……莫非这甄大隐的妻子如花似玉,美貌端庄,而那张太守也恰巧死了老婆?是这回事吗?”
侍立在旁的这本地族长当即拱手而笑:“这位先生明鉴,我们这位新来的张府君虽然没死老婆,可他族弟前泰山相张举却死了妻子,然后至今尚未续弦,据说正火速从渔阳老家赶来。”
公孙珣和娄圭相顾无言。
但稍一思索,娄圭是摇头不止:“这张太守想当然了,且不说甄大隐伯父在洛中为公卿,便是他妻族我也隐约记得是常山大族,那里是这么好欺负的?除非甄逸主动托妻献子,否则此事他注定要碰一鼻子灰。”
“谁说不是呢?”这本地豪族族长依旧笑靥如花。“之前便传闻前面大营中郭刺史和常山那边的冯相都对此有些不满,而如今君侯又回来了,哪里会有他们张氏的余地呢?”
公孙珣微微一怔,也是恍然大悟……是了,这事正该自己出头才对!而且自己也该出这个头!
一念至此,公孙珣倒是不再多想,居然直接起身,便要继续赶路,而本地主人也明白这个道理,赶紧让人将洗好的水果分发给这些义从……居然是早有准备。
然而,公孙珣翻身上马,往无极而去,行不过数里,眼前忽然闪过昔日甄逸还有他那妻子温婉漂亮的形状,却是不由心中一动,然后陡然勒马,一时犹豫。
“明公若有此心,不妨一试。”娄圭勒马在旁,不由幽幽捻须言道。“也是尽同学的本分嘛。而且,从情理来言想来甄大隐也该明白,如此对谁都好……说不定此事顺势而为便能成!届时明公也不必再因邯郸之事有所惭愧了。”
马术不精的戏忠好不容喘匀了气,却一时茫然。
而公孙珣沉默片刻,终于还是招手喊来一名骑士:
“速速回营,将护军司马公孙越叫来,就说昔日同窗故人命不久矣,让他来送一程!”
戏忠恍然大悟。
晚间,三百白马义从护卫着公孙珣的仪仗与白马旗直趋无极县城,然后越城外兵营与城内驻扎着一位两千石的县寺而不入,直接来到了曾顺次造访的甄府。
甄氏上下,自然认得来人,故此,公孙珣几乎是一路畅通径直来到甄逸床前。
“文琪……也罢!”甄逸斜靠在榻上,已然瘦的皮包骨头,不成人形,但见到公孙珣到来后却是双目陡然泛出了一丝神采来,然后缓缓言道。“你来,我便能死了!”
饶是公孙珣见惯了生死,甚至可以说有些心怀不轨,但此时见得故人如此情形如此言语,也是鼻中陡然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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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勒兵浮沱河,以临下曲阳。时故人甄逸疾于无极家中,枯销无行,病卧不起,闻太祖至,恍然叹曰:‘乱世如麻,不敢惚亡,今文琪至,吾可死矣!’乃极力延请。太祖明其意,乃疾驰一昼夜至,见而潸之:‘兄且去,汝妻子吾养之。’”——《世说新语》品藻篇,!
bsp;却不料,郭勋忽然向前半步,主动低声言道:“文琪,实不相瞒,难的不是郡兵,是郡守……这个地方是三郡交接之处,足足四位两千石!节杖可杀千石,却不可杀两千石!而除了一个宗元听话些,其余三位实在是难缠,尤其是钜鹿郭典和中山张纯!”
公孙珣这才反应过来,照理说,那护乌桓校尉宗元、钜鹿太守郭典、常山相冯歆、中山太守张纯都应该在大营或者大营左近才对,便是装模作样说什么军情紧急或者太守不好出辖区,那也一定要派个使者过来迎接自己才像话……但此时居然无一人至此。
这肯定不是四人胡乱串联,他们没这个胆子,必然在营中得到自己传递消息的郭勋心存郁闷,故意没喊人来。想想之前小黄门传旨时所言罢免郭勋的理由……不仅有战事不利,好像还有‘不能制’这几个太守国相的风声。
一念至此,公孙珣倒也心中了然了。
看来,这位郭公即便是脾气再好,也是心里有气的,不然何至于都要回幽州了还专门跟自己打这几位两千石的小报告?
当然了,郭勋到底是个精忠报国的老成之人,说到此处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是不懂,钜鹿郭太守守土有责,故此行事操切,只想速速夺回下曲阳;而中山张太守和常山冯相却事不关己,只想保存实力,不欲大战;而我偏偏是个持节的幽州刺史,也没什么法子约束他们……不过,文琪是五官中郎将,又是转战多处的天下名将,或许他们应该会收敛一些。”
公孙珣此时不明所以,但却依旧颔首不断,并当即义正言辞当众指责起了这几个太守不顾大局的表现。
实际上,是个人都该知道要站在哪一边!都不怕冤枉那几个人的!
毕竟,从公孙珣的角度来说,这几个太守、国相,敢跟郭勋较劲,那将来就照样敢跟自己较劲,而人家郭勋回到幽州后还要继续从后方负责这边大营后勤的……疯了吗,不站郭勋站那几个人?
于是乎,这对故人在营门前好生一番交流,真真是情真意切,一直到护乌桓校尉宗元和钜鹿太守郭典闻讯匆匆从两侧营中赶来,这才牵手入营,看的宗元心惊肉跳,郭典愤恨不已。
稍倾,大军正式入营,交接军事,被郭勋涮了一道的军中上下军官匆忙汇集中军大帐,一时间印绶满目,铠甲耀眼……然而,正如郭勋刚才吐槽的那般,加上程普和实权不逊于两千石的郭勋本人,营中一共五个大员,一条节杖,哪里有这些千石以下军官说话的地方?
甚至,两千石和刺史都无话可说,因为话都被须发皆张的钜鹿太守郭典一人给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