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帐中,清卿赶忙掏出书翻看起来。本想先摊开书衣看看书名,却不料,这书的封页实在磨损得太过严重,连一个完整的笔画扭曲成了爬爬虫,根本看不清原先的字迹。无奈之下,清卿只好在心里给这它起了个诨名——
书名未知,作者不详。
于是,清卿将这本不详所作的《未知》来来回回翻了几页,发觉这书不过是描述些北漠的奇人怪谈,风土民俗一类,并无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看得久了,甚至觉得眼皮滞重,就要趁着这昏暗的夜色,沉沉睡过去了。
其实清卿平日里除了曲谱总集,看书并不算多。半梦半醒中,清卿渐渐想起,自己还在立榕山上时,就时常因为看书看得打起瞌睡。可每每还来不及进入梦乡,就被子琴用琴弦敲了脑袋。后来待得子棋师叔来了山上,自己就更不能和绮雪相提并论了——要论那啃书钻书的本事,绮雪和自己,简直是天差地别。
不仅如此,自己有一次在书谱阁睡得香甜深沉不说,还被师姑抓了个正着。美梦之中,甚至连师姑在自己脸上画了只花猫都
毫无察觉。自那之后,自己就被师叔送了一个“睡乌圆”的雅号。
“又睡着了啊。”子琴笑笑,给清卿披上薄薄的外套,“不过是让你学几页上古坟典,怎么还打起呼噜来了?”
闻言,清卿只好直起身子,揉揉眼,不情不愿地伸了个懒腰。只见眼前的身影,青袍玉立,给自己留下一个温和的笑。
师父回来了!
清卿猛地一睁眼,却发现自己趴在桌子上,用那本《未知》垫着胳膊,不知睡了多少时辰。而安歌正站在自己身后,把一件外袍盖在披在自己后背上。环视一周,发觉阳光刺眼,竟已是日上三竿。
清卿这才惊醒,赶忙起身道:“师姊怎么过来了?”
“你说呢。”安歌没好气地反问,“我一早醒来,这本古籍就没了踪影。寻到你帐子里,才发现这本书被你垫着胳膊当枕头!”
果然,自己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啊……清卿看着那被自己压得满是褶皱的古书,又想起方才梦中的场景,不禁无奈地摇摇头。说话间,安歌依旧是叫几个弟子去外边守着,自己拿回那本无名书,坐在清卿帐子里翻看起来。
回想昨日种种变故,清卿只觉得心乱如麻,便试探着问道:“师姊还记不记得,昨夜究竟是怎么了?”
“昨夜……”安歌闭起眼睛想了想,“说起来,昨夜还真是奇怪。我明明正听着你吹笛子,不知怎么,听着听着就起了困意——这
才一觉睡了个大天亮。”
原来这些才是安歌所记住的?
清卿想不到,安歌对二人在帐中夺笛的经过竟丝毫没有印象。仔细观察她神色,夜里那近乎恐怖的惨白也都消失不见。如此看来,昨日深夜发生的事,在安歌脑海中已然尽皆不存在。疑惑之间,只见安歌放下书,托着下巴,也陷入了沉思:
“其实,我昨夜听着那笛声入睡之后,所梦到的情景着实奇怪。”
“师姊梦到了什么?”
“我梦见……我多年未见的父母了。”
听闻此言,清卿只觉脑海中像是有一根琴弦骤然断掉一般,神色一下子紧张起来。清卿虽不知道安歌在成为天客居弟子之前,其父母都发生过什么。但平日里听天客居的其他弟子闲谈,也能听个大概,知道安歌的双亲都是箬先生不愿提及之人。
可昨夜不过笛声一响,自己就梦到了师父,安歌也梦到了她的父母……
这些都是二人在各自的脑海中,想要竭力掩藏,却又放心不下之人。
这四年多来,清卿思念成疾,每时每刻立在箬先生面前,心中都是那被火海吞噬殆尽的立榕。师父、师叔、师姊……清卿始终不相信自己和他们已然阴阳永隔。可是,别说人间了,就是在梦中,自己也难以靠近子琴的身影:似乎自己越是念念不忘,就越是见不到那些始终被埋藏在心底的人。
但这笛声……
一抬眼,清卿发现安歌也在看
着自己,两人似乎一直都在想着同一件事。沉默片刻,安歌伸出手:
“把那笛子给我看看。”
清卿在怀中摸索一阵,便递了过去。低头再看自己衣衫,似乎是沾了什么亮闪闪的事物,此刻正在深邃的黑袍上不停地闪着光。趁安歌在对面不注意,清卿拉过外袍罩着身子,悄悄解开衣衫领口,观察着这些闪光之物。
沾着些许在指尖,闻了一闻,清卿只觉得这些闪着光的细碎之物,像极了某种药用的粉末。只是这些粉末无色无味,若是粘在手上或者其它地方,恐怕根本发觉不了。唯独这天客居的袍子皆是用西湖独有的乌蚕纱制成,再用毫无杂色的渡鸦羽毛加以染色,这才使得外袍的骊黑比寻常的玄墨之色还要深沉不少。
有着昏黑的袍面做对比,这些粉末在一片乌漆的笼罩下,星星点点,像是遥不可及的夜空散发出的隐隐光芒。
「每晚九点准时更,感谢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