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立威
承天门前的地砖坚硬，一根拐杖用力敲在上面，发出金石之声。
崔禹锡不让任何人搀扶，拄着拐，一步步离开了惊恐的公卿们，独自迎向了薛白带来的士卒，孤身站在两拨人之间，须发尽张地怒喝道：“奸贼！欲造反不成？敢当着百官的面杀老夫？！”
面对屠刀，他没有屈服，尽显清河崔氏的傲骨。
但只要发问，薛白便要回答。一问一答之间，许多事其实就有了商量的余地，他们这些世家大族要的很简单，无非是“尊重”二字罢了；而薛白显然不能真把他们所有人都杀光，这不现实，他们的门生故旧遍布天下，今日之事若传出去，薛白得罪的是全天下的世家大族。
只说眼前，杀了今日来的这些公卿，则朝堂空了一半，运转不了，如何抵抗叛军的攻势？没了这些人，薛白用谁替代呢？
很多事情不是年轻人想当然的，是必须考虑到严重的后果的。薛白无非是吓唬吓唬他们，之后各退一步。
“跶跶跶跶”的马蹄声中，薛白驱马迎向崔禹锡，一边拔出刀。
崔禹锡不信他敢杀自己，仰起高贵的头颅，倚老卖老，朗声道：“你敢说不是暗揣逆心？！”
骂得虽凶，其实也是给了薛白一个当众解释的机会。
“呼——”
王难得今日带的多是云中军中的士卒，他们有的是募兵，因为承受不了租庸调，吃不上饭了，或是想搏一个前途，把性命押上，到了北方的苦寒之地从军；有的则是云中一带的边民，沙陀、突厥、契丹、汉人都有；也有的是怀才不遇，或是被流放贬谪到军中的……总之，他们对朝廷其实也是有些怨气的，只是矛盾还没到范阳、平卢两镇那么尖锐。
这么一桩小事，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被薛白知晓，使得他心中顿生畏怖。
“国难当头，凡敢不配合守城，反起哄生乱者，斩！”
元载当即大喊着，同时举起双手，又道：“我是来探听消息的！”
长安城外，有十余万的叛军想要发泄的，其实也是同一种愤怒，今日，只是换作另一种方式，由薛白的部将们发泄了。
元载的幞头很快便掉在了地上，他甚至找不到机会再向杀人的士卒证明他的身份，而是陷入了与公卿们的纠缠之中不可自拔。终于，他摔倒在地，只好抱着头大喊“我是自己人”，心中无比后悔好好地跑来凑热闹。
没有了握手言和的余地，杀戮旋即展开。
“动手！”
元载一惊，心中暗忖，难道是自己收了一盒桃酥之事被薛白知晓了？是谁告的密？叶平？
“我以为，是长年累月所致。”元载稍稍镇定了下来，“他们纸醉金迷久了，便当成是理所当然了。”
“我是自己人！”
他知道王难得下这个决心很难，虽然是旁氏庶族，但王难得也是出身于琅玡王氏，身后也有一很复杂的家族势力。
“噗。”
更为让他惊恐的是，周围的公卿开始不停地把他往后扒，试图逃在他前面。
有公卿趁着薛白脱离了阵列，反而先喝令护卫们向他杀去。
他很老，时年有七十多岁，这年头寻常百姓连他一半的岁数都难活到，且他保养得很好，去年还新纳了一个年方二八的小妾，若不是薛白斩杀了他，他也许还能再活许多年。
可紧接着，那些疯狂的士卒便向他这个方向杀来，仿佛是野兽出笼，杀气冲天，根本不受控制。
说到底，还是那颗不安份的心。
他遂正色道：“我以为，先有天宝奢靡浮华之气，故有杨国忠这般宰相。”
但话音未落，薛白已一刀挥下。
薛白遂回过目光，深深看了他一会，问道：“那若是这纸醉金迷的奢靡氛围没有了，也许便不那么容易出利欲熏心之辈了？”
薛白声如洪钟，大喝着，转头看向了王难得。
元载抬头看了一眼，顺着薛白的目光看去，发现他在看着尸海发呆，也许是在思考那些公卿为何那般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