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腰处有一间竹楼,楼前遍植金桂,既可赏景,又可避雨,不如去那里坐坐。”
有如此美妙去处,青婳自是乐得点头。
此间竹楼果真如萧承砚所说,楼上的小阁楼里四面开着槛窗,可观八方之景。青婳随萧承砚在一张黄花梨束腰小几旁坐下时,外头已又下起了雨。
晦暝的天色,雨丝风片击在楼前的桂树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眼下未到八月,桂子尚未飘香,但一场急雨却将桂子的香气提前激了出来,飘得一室馨香。
这样的天气,未叫人内心不爽快,反倒平添了几分情调。
心里正美着,蓦地青婳好似想到什么,抬起头紧张的问:“这竹楼的主人不会突然回来吧?”
先前进来时她见楼内一应物什俱全,显然是有人打理着这里,指不定人家只是出去做农活了,一下雨便要收工回来。
萧承砚果真点了点头,笃定答了一个字:“会。”
青婳被唬得险些就要从椅上起来,她凭窗往楼下四处看了看,娥眉频蹙:“那被撞个正着多不好……”
“撞便撞了,我们又未行不轨之事。”
萧承砚一脸从容,接过周鳌刚刚泡好送来的热茶,轻啜一小口。
青婳看得目瞪口呆,心说萧承砚好歹也是笃生令族,如此作风她委实不能理解。
“擅闯私宅,还不问自取人家的茶……”还要怎么才算不轨?
放下茶盏时,萧承砚唇边溢出一抹松快之意,不顾对面“娘子”略带鄙夷的眼神,指着窗外不远处的一棵歪脖子桂树吩咐周鳌:“我曾在那棵树下埋了一坛花雕,今日湿寒,便挖出来暖暖身吧。”
青婳面上一怔。
周鳌也怔了怔,只是与青婳的原由不同,讶然地提醒:“那可是公子幼时就埋下的。”
这么珍贵的东西,存了十几年,今日说起便要起了?周鳌忍不住侧目瞥了眼苏青婳,总觉得公子近来对她有些过份看重。
萧承砚为自己续上一杯茶,老神在在道:“埋藏多少年,也不过就是一坛暖身之物罢了。”
见他主意已定,周鳌便不再多言,乖乖下楼带人去挖。
倒完了茶抬起头来时,萧承砚与青婳的目光隔案撞上,这才记起她尚提着一颗心,以为此处是借来的地方。不由得无声笑了笑,直言:“这个竹楼,乃是我幼时与母亲的旧居,虽有十多年不曾过来住,却一直未断了让人来洒扫修葺。”
“这里是……你家?”青婳双眼圆圆的瞪着,携着懵昧之感。
她重新看了眼窗外,寒山亘绵,雨幕茫茫,伴着那雾中渐次模糊的桂树不知伸延去了何方。
如入幻境。
可阿蛮不是说,萧承砚家世显赫么?她以为他自小生长的地方必定是华庭高轩,朱阙楼阁。
全然不敢想,是当下这番脱俗景致。
正想再细问些什么,周鳌已刨出了酒坛子来,擦干抹净送到萧承砚跟前。身后还跟着两个护卫,一个将红泥小炉搬过来,生上火;另一个则取来姜丝和梅子干,整齐的码摆在两只雪白的瓷碟上。
青婳不解,看着那碟生姜问:“要用这个下酒?”
“花雕乃黄酒,佐以姜丝慢火熬煮,可驱寒祛湿,你大可安心饮上两杯。”
青婳将一只胳膊拄在面前方案上,雪净白嫩的手托着一侧脸颊,饶有兴趣地看他将酒倒入炉上的陶釜内,又提袖拿竹制茶则舀了适量的姜丝,混入其中一并熬煮,不由就看入了迷。
见旁边良久未有动静传来,萧承砚侧过头觑她。见她眸中流光莹动,唇边挂着浅笑,全神贯注的模样实在有些清娆诱人……
自己唇角也莫名随之微微扬起。
不消半炷香的功夫,那陶釜中便腾波鼓浪,酒已沸。
萧承砚又抛了几颗梅子干进去。
几面上铺着一帘隔热用的佛青竹篾,他将两只酒盏置到上面,舀了酒注至七分满,分一盏推到青婳眼前。
撩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
青婳垂眸望着那微起波澜的澄黄色酒液,辛辣的姜味缓缓弥散开来,她低头使劲嗅了嗅,辛中裹挟醇香,笑道:“这定是好酒!”
萧承砚颇有丝意外的挑眉:“怎么,竟不知你还是个小酒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