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了缓情绪,鱼叉汉把吊坠塞回小豆子的衣服里,问道:“这吊坠哪里来的?”
“我不知道,吊坠怎么了?”
“嗯……没什么。你看好了,千万别让小豆子出门,我跟弟兄们去商量,这两日便找机会离开。”
“要去长安吗?”小豆子妈眼眶湿润,表情愁苦。
“讨债的人来了,我们得快些离开才能躲开这些旧债。”
一听“讨债”两字,小豆子妈一脸惊慌,犹豫之下说道:“那可是圣命……”
“下命令的那个圣人已经死了。”
“唉,这祸乱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小豆子妈唉声叹气。
郑文悠在房内不安地踱步,白天他还在为伞铺师徒两人闹掰而窃喜,晚上却又因女儿不见踪影而焦急万分。白天他如何能不暗喜?正午,就在青雨楼的二楼,他眼看着隔壁的邓不漏和邓奇两人扭打在地,师徒关系破裂。
实际上,他根本不在意师徒二人交恶的原因,只知道离挤垮不漏伞铺的日子不远了,那个总是直勾勾盯着自己女儿的瞎小子就要滚蛋了。
这一天,对于这个眼里只有宝贝女儿的中年鳏夫来说可谓喜忧交加,悬着的心终于在他的宝贝女儿犹如疯子一般闯进房间的那一刻放下了。
“一群疯子,一群魔鬼,快些离开,快些离开……”青雨楼二楼,换了干净衣物的郑苑清突然闯进郑文悠的厢房里。她往行囊里装着一件件布包,嘴里念念有词。
“苑清,你怎么了?别吓着爹啊。”郑文悠担忧地问道。
“爹爹,快走,城里有恶鬼,很多的恶鬼……”郑苑清的神志似乎有些迷乱,她看都没有看郑文悠一眼,自顾自地把自己和郑文悠的衣物一样样塞进布包。
郑文悠忧心忡忡,使劲地晃了晃女儿。
郑苑清一头扎进郑文悠的怀中,埋头痛哭。恐惧、委屈、无力和对未来的迷茫,各种情绪掺杂在一起,化成泪水顺着郑苑清的脸颊往下流淌。
情绪平缓后,郑苑清把她今日所知道的、所经历的和猜想的,都告诉了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郑文悠。
一想到自己到头来还是要跟着老实的父亲继续过日复一日的寻常日子,郑苑清有些不甘心,但是那总比丢了性命要好。她很确信,事已至此,爹爹肯定会想办法带自己逃离越州的。
所谓鬼魅,向来都是如影随形。就算是二层的隔瓦之外,也会有人将自己的耳朵贴近,偷听当事人只有在自觉安全的情境下才会吐露的真言。
老盲客一只手掌好像壁虎的吸盘一样吸住了青雨楼的木墙,将父女俩的话清清楚楚地收入耳中。
“鬼丫头,就知道你不老实,枯瘦矮人、监军院、节帅府……有点意思。”老盲客收回手掌,整个人仿若一片树叶一般飘向了河东的东边。
京师望州府,皆为囚鸟笼
登基不久的新皇李豫与浙东道越州贫苦之地的邓奇,此时一个居长安巍巍大明宫内,另一个在越州破败的、险象迭生的河西苟活;一个坐在雕花龙床上闭目养神,另一个坐在冰冷的木椅上受制于人。照常理,这两个世界上最“高”和最“矮”的人是绝不会有任何交集的,哪怕他俩死了以后同样化作一抔黄土,依然相隔万里之遥:一抔在金玉棺材里被子孙后世供着,另外一抔也许成了肥料,撒在了某一片农田里。
长安大明宫内,一根银针插进了李豫的后颈,他发出了舒适的呻吟。太医枯瘦的手指小心地搓转着银针,越扎越深。
“人找到了吗?”李豫的眼皮都没抬一下。
“圣人,有些眉目了。”程元振恭敬地站在一旁,表情略微有些局促。
李豫突然睁开眼,这还是他在正式登基之后,第一次在程元振面前表现出急不可耐:“那人到底如何?天师府的老盲客碰上没有?快与孤说说。”
“圣人,近日还是不近女色的好,小心偏头痛又要犯了。”白发苍苍的太医开口道。
“杜太医,孤不是在选妃。”李豫看着这个为李唐皇室忠心耿耿服务了几十年的老太医,有些无奈地辩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