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向前走来的邓奇就要踩到地上散乱的竹节竿,邓不漏的“小心”二字还未喊出口,就见邓奇改变了步履,脚尖一旋转了个方向,走向院子角落的草丛,拾起了断成两截的残破木剑。
邓奇持着残木剑回到院子中央,闭上了双眼。他一脚勾起地上的竹节,斜踢一脚,竹子飞向一棵老樟树。接着他双脚各勾起一节竹节一踢,两根竹子紧随第一根竹节飞向了老樟树。
邓奇以极快的速度飞上老樟树,踩在一根只有拇指粗细的枝丫上。挥舞残剑,木剑一挑,巧妙地迎接三根竹节的到来。
见此情形,邓不漏明白这个瞎徒弟已经今非昔比。立于拇指粗细的枝头晃中有稳;接竹的残剑用了非常刁钻的角度,配合一个借力卸力的剑花,就这短短五日光景,这个不知还算不算是自己徒弟的瞎小子的身法和剑法已非江湖一般高手可以相比。更令邓不漏惊讶的是,邓奇自始至终都没有用耳辨声。
“那瞎子到底教了你什么?”
“他说这叫武识,像棉花团,我觉得像抓鱼的渔网,也像一种叫作蝙蝠的奇怪动物。”邓奇认真且得意地回答道。
“武识吗?”邓不漏略微一思索,“既然学了一身本领,还跑这破院来做什么?”
“师傅说的什么话……”
“臭小子……赶快收拾东西跟我出城吧。”邓不漏不待邓奇继续说下去,果断说道。
“出城做什么?进城一路走来,大家都慌慌张张的。怎么隔壁的酒楼都关门了,里面还没人?”
“呵呵,我看你下山就是奔着酒楼来的。”
邓奇被拆穿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
“那丫头和那老狗早就跑出城了,哪会管你?听说魏博的铁骑就要来了,到时候整座城都要被踏平。”
这就是以讹传讹的威力,不管魏博的军队实际打算做什么,他们对外宣称是来帮助浙东道,结果在市井里一传,就变成了一支一路南下的造反铁骑,已经踏平了河南道、山南道和淮南道,下一个目标就是浙东道。安史之乱的余波还未过去,魏博的中原铁骑,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令人闻风丧胆的渔阳突骑。
“明明听见瞎老伯说苑清姐被抓走了。”邓奇喃喃自语,转念一想,又朝邓不漏问道,“师傅,魏博的大军还有多久到?”
“听说最快明晨便到。你还是快收拾东西跟我走吧,我们换个地方继续卖伞的营生,苟活总比死了强。”邓不漏拽着邓奇的衣袖,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恳求。
邓奇轻轻甩开邓不漏,轻声分析道:“既然魏博军队已经离越州不远了,那么苑清姐有可能是被他们抓走了。”邓奇的脑海里闪过杜阴阳关于“你那相好真是倒霉”的碎碎念,愈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想。
“你跟不跟我逃?”
“师傅……为什么你总想着跑?”
“中原铁骑,连那瞎子不跑都要被踏成碎片,我们还不跑?”
“我已不同往日,我偏要去抓了他们主帅,逼他们放人。”邓奇显得非常自信。少年郎近十年的憋屈自卑,因一朝小小的成就蜕变成了自信,甚至膨胀成了自负。
“不自量力!你要送死师傅不拦你,咱们下辈子再见吧。”邓不漏不再理会过度自信的邓奇,闷头收拾东西。
“你为什么对我总是又打又骂,碰到厉害的角色就跟缩头乌龟一样!你跟文悠叔打架的胆气呢?”
“什么胆气?我就是个卖伞的,交战打仗那是官兵的事,我一个平头百姓不会掺和。”邓不漏眉头一皱,显然是有些不服徒弟对自己的评价和质疑。然而稍转念一想,他还是觉得安稳保命要紧,便不再与邓奇计较这个话题。
“杜阴阳说你的仇人就在这座城里。”
“我就想活着。”
“师傅,我杀了五个倭国的杀手……我杀了五个跟屠村有关的坏人。”
如果在这个时候,邓不漏愿意稍稍放低一点儿身段,以温柔的语态请求邓奇替他报仇,邓奇一定会昂扬得意地爽快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