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豫只觉眼前少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似乎文武百官列朝的景象都清晰开阔了许多。
台阶上,李豫不自觉地向前走了几步,拖地的黄袍也就没有再遮住他那双没有穿鞋的脚。只见他一只脚白嫩光滑,另一只脚却覆满了干裂的死皮。
李豫见群臣不自觉地打量自己的双脚,不在意地笑了笑,随即开口道:“尚父失踪,朕甚悲痛。然朝局未稳,大唐重回盛世之路道阻且长。往后,朕便只有独自一人,领着尔等为百姓苍生肩负起这一份责任了。”
言闭,李豫平静地看着众臣,脸上哪里看得出半分悲痛的神情?他光着脚站在台阶上,感受着地毯传来的柔软,方才确定扎根在自己心中的最后一丝顾忌已经烟消云散。
往日里,李豫患有足癣却不敢将此隐疾公布于众,只怕李辅国借机引百官群嘲、天下群嘲,甚至因此失了人心。
怎知李辅国的眼线遍布宫中,待他知晓此事之后,不仅秘而不发,还为李豫寻得可以极大缓解隐疾的邻国良药。如此一来,李豫对李辅国的忌惮和他绝不会承认的依赖之心又加深了三分。
也因此,后来李豫每次对李辅国动了杀心,便会不自觉地引得隐疾发作,奇痒难耐——杀心每重一分,隐疾便发作得愈发厉害一分。
依杜太医之言,李豫是情志不舒,郁结积压在先,雨水沾脚,湿气钻皮在后,接着病患之处又长久地闷在厚实的天子黄靴之中,这才引发了此疾,且日渐顽重。而此隐疾要除根也不难——每日光脚,三月后病根自消。
如今,李豫已不在乎群臣的看法,更不在乎此事是否会在坊间流传开来。因为,再也不会有一个他奈何不得的臣子自称为天子的“尚父”,对他处处掣肘,步步紧逼。
大权独揽的李豫,自然不在乎当几日赤脚治天下的皇帝……
一想到此,李豫回身几步,一脸云淡风轻地坐回烫金龙座,叫人看不出心绪变幻。
新局起
一个被绷带裹得像蚕蛹一样的人,费劲地从一张厚重的木质胡床上爬起来,结果摔下了床,弄出一阵响动。
一个冷着脸的人走了进来,很不满地看着地上的这个“蚕蛹”道:“小子,跟你说了好好躺着,怎么总是这么不安分?”
“伤恢复得差不多了,给我把绷带解开。”
“杜太医说了,起码还要大半个月。”冷惊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大半个月?那去倭国的使船都要开走了。”
“嘿嘿,赶不上就等明年吧。”冷惊说话间有了几分幸灾乐祸。
“你……”“蚕蛹”开始在地上挣扎扭动,不住地咳嗽,嘴里大喊,“来人啊!我要见圣人,见那个说话不算数的圣人……”
冷惊赶忙捂住邓奇的嘴巴:“别乱喊!圣人已经为你延迟了倭国使船的行期。”
“真的?”
“君无戏言,圣人不会骗你。”
“答应我的条件,本来就应该说到做到。”邓奇不屑道。
“蚕蛹”被冷惊翻了个面,从趴着变成躺着。
此刻看去,邓奇的双目好像恢复了一丝神采,瞳孔有了一丝光亮。“眼睛怎么样了?”冷惊问道。
“能看见些微的光亮。”邓奇回答道。他的脸被绷带缠着,看不清表情。
冷惊皱起眉头。“这都一个月过去了,杜太医每日辰时和卯时都给你扎一次针,行一次脉,又有圣人开恩,让你用上了各地的奇珍贡药,怎么会才恢复了那么一点儿?”
“没想到还能见到亮光,杜太医果然医术了得。”
“这样下去再有一个月,应该还能恢复许多。”
“嗯,要是去倭国前能恢复目力就好了。”邓奇目光微微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