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更浓了些,京城的花开得越发的多了起来,街道两边的树上,随处可见大团大团的花枝。贡院前边的那一排梧桐花树开得很盛,一地的淡紫色花朵,远远看着就如一块茵陈的毡毯。
一群人围在贡院的围墙旁边看着新出来的红榜,急切的找着自己的名字,冲在最前面的是经验丰富的京城狗仔队,他们早就熟知出榜的时候,一大早就在这里等着看放榜了。
掌握第一手放榜资料,可以跑到那些举子们下榻的会馆里去讨喜钱。有些伶俐人老早就摸清了外边州郡前来赶考的举子们的家境,专挑那些富家子弟下手,见着榜上有名就赶紧去报喜。知道自己过了春闱,那些举子们根本不会吝啬这点喜钱,有些人靠着到处报喜能捞上好几两银子。
“这会元是……京城人氏啊!”
挨着红榜最近的人惊叹出声:“奇了怪了,居然是京城的举子!”
以前的科举不都是南方士子霸榜的,今年这会元竟是京城人,不免让人有些诧异。
“这有什么好惊奇的,你难道不知道这位崔公子啊?”有人嘲笑那个惊叹出声之人:“宁德侯府的二公子,在白石书院念书,夫子们都称他文才出众又胸有谋略,是大周栋梁之才呢!”
“宁德候府啊?这可是富贵人家,赶紧讨喜钱去!”
当即就有几个人奔了出来,朝东大街那方向跑了过去。
侯夫人刚刚起来不久,丫鬟们伺候着洗漱,崔二夫人已经从自己院子过来给婆婆请安,顺便陪着她用早膳。
丫鬟们在花厅里布置了一张桌子,端上了今日厨房里出来的东西:金丝燕窝,鹅油银丝卷儿,玫瑰赤豆软糕,水晶酥酪,蟹壳黄,粳米粥,一小碟子红油辣椒溜酸菜。
婆媳两人才吃了一口,外边就有婆子喜气洋洋的跑了过来:“哎呀呀,老夫人,二夫人啊,大喜事,大喜事呢!”
“大喜事?”
崔二夫人眉间一跳,心中感应到了什么:“可是春闱放榜了?”
“正是,正是,现儿门口来了一群讨喜钱的,说咱们府里二公子高中会元,嚷嚷着要喜钱沾点喜气呢。”
侯老夫人笑逐颜开道:“要喜钱还不是一句话儿吗,快快快,快些打赏了,去理事厅那边找大夫人让她去办,每人一个小荷包封一个半两的银锞子,还有,府里诸人这个月的月例加一两,让她把册子造好,给我过目。”
婆子答应下来,笑眯眯拔脚就朝花厅外头跑。
二公子真是争气,附带着她们也沾光,但愿二公子三月的殿试里能中个状元,老夫人肯定赏得更多。
“咱们行儿真是厉害啊。”侯夫人得意的看了一眼崔二夫人:“也是你教导有方,这些年辛苦了。”
崔二夫人只觉心头一酸,婆婆这话可真是掏心掏肺,说得她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想到儿子如此优秀,她更是心里头一热,泪珠子一滴滴落到了粳米粥里。
“哎呀呀,看看你,看看你,都高兴坏了。”侯夫人一迭声的喊了贴身丫鬟过来伺候着:“你可别这样,仔细行儿他们过来瞧见你这副模样儿。”
崔二夫人接过丫鬟送上的热帕子揿了揿眼睛,有几分羞涩道:“却是媳妇失态了。”
婆媳两人正在说着话儿,就见着崔大夫人从外边走了过来。
“老祖宗,方才一个婆子过来说要一些荷包去打发报喜的,怎么就用得了半两银子一个呢?那些讨喜钱的都是京城里的闲汉,不过上门道下贺就要讹去半两银子,这也太多了些罢?媳妇的意思是每人给十来个铜板也就够了。”
侯夫人正高兴着,忽然听到崔大夫人这般说,顿时来了火气。
“打发是个铜板?那便是给乞丐都嫌少了哪。未必我宁德候府这区区几两银子都拿不出了不成?”侯夫人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你是怎么当家的,还能短了这几两银子?若是觉得不好当,或者是当不好,你直接把这打理中馈的庶务交出来,让老二媳妇来做,我相信她肯定能比你做得更好。”
此话如一个晴天霹雳,将崔大夫人震得魂飞魄散,她哪里敢说多话,只能低头应了一声“是”,赶紧提脚就朝花厅外边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侯夫人嗤之以鼻:“怎么就将这银子看得如此重,行儿考中会元我心里头高兴,多撒几个钱又如何?”
崔大夫人咬着牙,恨恨的朝外头走,只将崔景行恨到了心窝子里。
这个侄子越是出色,就越发显得自家儿子窝囊不堪。
当年两人一块儿开蒙,每次从夫子那边回来,崔景行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院子里看书写字,而自家景程就知道让小厮们带他去捉蟋蟀玩斗鸡。侯夫人知晓以后将她喊到主院里训了一通,说让她向弟妹学着些,要严加管束。
她也不是不想管,可景程和他老子一个德行,无心看书就爱玩耍,她管也没用,天性使然。
有时候她真想回敬侯夫人一句,当年您又是怎么管儿子的呢,一个每日里就会贪玩,一个却勤勉上进,然而她没这个胆子,只能由着侯夫人训斥,半声都不敢吭。
后来崔景行在十岁上头就过了童生试,没多久便中了秀才,老侯爷将他写的文章拿给白石书院的夫子们去看,个个都夸赞是可造之材,于是十二岁上头就进了白石书院念书。而自家的崔景程,一直到十六岁上头才勉强过了童生试,考中秀才还是找府学帮忙,否则这个秀才到现在估计都捞不到。
好在老侯爷还算对这个长孙高看一眼,早几日去吏部给景程去想办法,想让他到京城的官衙里做一个九品八品的小吏,想要他像叔叔一般,慢慢朝上升职。
想到此处,崔大夫人心中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