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安向前抱住隐士的腿:“大师,求您别让我爹娘采我的血了!”
隐士弯腰扶起他:“他们为什么要采你的血呢?”
同安急切地解释:“村子里的人全得了我当年那种怪病,如今我好了,他们就觉得我的血能治病。”
“同安啊,你可真傻,哪里有什么怪病,那都是我们在水源里埋的毒。”
同安张开嘴巴,却说不出话,隐士们往前进一步,他便往后退一步,退至庭院时还被门槛绊倒,可此刻的他连爬起来的勇气都没有,只能蹭着地挪动身体。
隐士托着银匣,面带微笑,步步紧逼。
“你的爹娘不要你了,你的乡亲不要你了,我们也不要你了,如今这世上无人爱你,无人收留你,你去无可去,一无所有,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同安被这诡异的场面吓傻,不管不顾地只往后爬,忽然一手摁空,掉进了院子中央他亲手挖出的坑里。
隐士们在洞周围成一圈,纷纷低下头看着他。为首的隐士打开匣子,只见银匣里铺着一块红绢,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然而他望向匣中的时候,眼里却透着贪婪的精光,隐士把空匣扔进深坑,刚好砸中了同安的小腿。
隐士们围着同安絮絮地念。
“你爹娘不要你了……”
“我们也不要你了……”
“这世上根本没人喜欢过你……”
“你是天底下最没用的人……”
……
洞底一共就这么大,同安刚才跌断了腿,如今爬不出来,也无处可躲,忍耐片刻之后,终于崩溃地哭了,他的泪水滴入洞底淤泥,遍地泥水突然裂开,一颗看不见的树迅速生根发芽。
此时路潇忽然轻飘飘地浮起,再次看到了奔跑中的同安……
坠落无止无休。
路潇不断在自己、黑狼、同安、冼云泽的记忆里穿梭,若非她意志足够坚定,只怕会陷落于层层嵌套的人生中遗失自我,但即便镇定如她,也渐渐失去耐心,想要把周遭的一切彻底粉碎。
就在这时候,她掉进了一段属于自己的回忆。
扎着辫子的瘦高男人左手拎着蔬菜,右手拿着从干洗店取回的羽绒服,背上则趴着年幼的路潇,她像只不安分的猴子般手舞足蹈,揪着他的头发叽叽喳喳说些幼稚的话,而幼年路潇的背后,还挎着一把比她自己都高的窄刃长刀。
路潇诧异地将手伸向年幼的自己,却在临近时手腕一转,握住了那把刀。
刀柄果然有着石头一样的触感。
她拒绝进入幼年自己,强行篡改了回忆,而后情境中的人和物便都停滞不动了。
路潇缓缓拔刀出鞘。
黑色的刀刃无声滑出之时,世间万物都少了几分光芒,流转人间的灵气被刀刃强行吞噬,方圆百丈之内,有灵众生似在经历一场奇异的杀戮,缓慢,威仪,命运般不容抵抗。
贡榕察觉到这把刀超越了自己幻化的极限,妄图终结这段记忆,天空边缘汹涌崩塌,黑暗摧枯拉朽席卷而来。
路潇竖起刀刃,并拢两指夹住刀背,由下至上缓缓擦过。
十二道环纹成形,幻境发出一阵无源的哀鸣。
路潇压制冼云泽时用了七刀,就劈得林川化形受伤,如今还是七刀,幻境内的一切具已灰飞烟灭,第八道环纹碎裂之时,视野内竟斩无可斩,幻境承载不了这第八刀的威力,无边暗幕似银瓶触地,砰然碎裂。
幻境消失,路潇手中的刀也自行砂化,她忽闻身下风声有异,立刻滚身触地卸去了坠落的力道。
黑狼狼狈地摔落到她旁边,而后一只纸鹤也悠悠飘上她的头顶。
此处约有两米宽、三米高,六面布满孔洞,像是一只埋在地下的埙,其中大多数孔洞已被草蛇完全封死,还有一些正被草蛇填充。
“埙”的中央,一只骷髅盘膝垂首而坐,它遍体衣衫腐朽碎尽,空余一身薄皮裹着骨头,那些草蛇不断衔来同类的残肢和草叶,它枯槁的十指便自动翻飞,不断续编着草绳,草绳寸寸向外延伸,并在半米外化成了蛇的样子。
路潇试着喊了一声同安,骷髅没有回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