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哼一声，还剑入鞘：&ldo;你就是心无旁骛地练剑，起码还得练上百八十年，才配做我的对手，但我看没那一天了，像你这种还没上路就已经怕了的……&rdo;
&ldo;我不怕你，唐晚秋。&rdo;程潜以剑尖撑地，拼命地想要重新站起来，偏头擦干净嘴角的血迹，哑声道。
他认为自己是孤身一人的时候，感觉上天入地，他都自可来去。
一个人，登临绝顶也是一个人，坠入深渊也是一个人，哪怕掉了项上人头，也不过就是碗大的一个疤么？有什么好怕的？
然而他不知不觉间就有了一大堆软肋，随便敲哪一条都够让他痛不欲生的，让他不得不违心退让。
程潜狠狠地盯着挡在他面前的人，咬着牙低声道：&ldo;我不怕你……我不怕任何人。&rdo;
他几次三番想站起来，又几次三番地摔回去，少年长个子时略显纤细的身体在宽大的长袍下不住地颤抖，却没有一丝瑟瑟之意。
抖得严争鸣的视线一下就模糊了。
他突然大吼一声，猛地挣开李筠的手，上前一步抱起程潜。
&ldo;你是烂泥吗？&rdo;严争鸣胸口仿佛有一把刀，一遍又一遍地狠狠地戳着他，扪心自问，&ldo;你要让扶摇派从此也变成一个深山里缩头缩脑的烂泥门派吗？你要让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九天之上蒙羞吗？你要将师父苟延残喘在畜生身体里拼命传承的血脉断绝吗？&rdo;
他算哪门子的&ldo;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开山第一人&rdo;？
严争鸣胸口急喘几口气，满眼血丝，骤然扭过头去，毫不退缩地回视着唐晚秋，一字一顿地道：&ldo;我们没说要走，就算要走也不是现在。&rdo;
唐晚秋顽石一样，毫无触动。
严争鸣有些艰难地扶起程潜，径自从唐晚秋身边走了出去。
李筠与韩渊连忙跟上，这次，唐晚秋没有阻拦，她树桩子一样地在原地戳了一会，待他们走远，才面无表情地将乱七八糟的长发一拢，形单影只得邋里邋遢。
讲经堂有巡视的道童远远地看见她，忙谄媚地跑来见礼道：&ldo;见过唐真人，唐真人怎么来了不进去？周真人在开讲堂呢？&rdo;
唐晚秋头也不抬地拿话糊了他一脸：&ldo;我平生大耻之一，便是与此人为伍，呸。&rdo;
说完，她就像个螃蟹一样横行霸道地转身走了。
从讲经堂的山坡到客房的路长得好像永远也走不长，唐晚秋毕竟还是手下留情了，程潜除了被他自己逞强崩裂的手以外并没有受什么伤，一口气缓上来就没事了，只是依然走得十分沉默。
终于，在快要到达院门口的时候，李筠忍不住开口问道：&ldo;大师兄，我们以后怎么办？&rdo;
严争鸣心里全无头绪，感觉前路漫漫无终点，但他不想让师弟们看出他的手足无措，所以努力挤出了一个与平时殊无二致的表情，看似漫不经心地道：&ldo;那谁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呗。&rdo;
韩渊更不含蓄一点，直白地道：&ldo;大师兄，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不受任何人欺负？&rdo;
这问题严争鸣实在答不出，他只好默默地在韩渊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心事重重地回去了。
有的人或许天生就习惯心事重重，鸡毛大的一丁点事也要在心上挂上个十天半月，严争鸣却不幸恰好是个心有天地宽的，他将自己关进屋里，摒退了一干道童和侍女，试着和他鲜少乱如麻的心绪和平共处。
然而没有成功，直到日头西沉，他依然一脑门焦头烂额。
他明知道自己应该立刻爬起来去后院练剑，或者立刻拿起他的刻刀，再或者他应该迫不及待地打坐用功，积累真元，可无论哪个……他都无法静下心去做。
严争鸣胸中千头万绪，不知从何思量起，他终于长叹一口气，仰面往床上一倒，呆呆地注视着自己的床幔，挖空心思地给门派想一个出路，可惜他短暂的人生中光注意皮相了，内里就算挖空了，也实在挖不出什么真材实料。
他叹了口气，郁结之气无处发作，恨不能大叫大闹一通。
就在这时，屋门忽然&ldo;吱呀&rdo;一声被推开了。
严争鸣深吸一口气，带着点不耐烦道：&ldo;赭石，不是说了我已经睡下了么？&rdo;
&ldo;是我。&rdo;
严争鸣一愣，从床上撑起半个身体，探头看了一眼：&ldo;铜钱，你怎么来了？&rdo;
程潜手里拎着一个小药瓶，大约是治跌打损伤用的‐‐自从他每天给自己加了一个时辰练剑时间后，身上就经常飘着这种不大明显的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