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回国，他肯定是要见一见陆云商的，但他其实没有抱过分的期待。毕竟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他对陆云商的印象有很多想象和神化的部分，曾经短暂的接触也不能代表整个陆云商。他没指望这一见能有多美好，只是想给自己的过去画个句号。令人没想到的是，陆云商保持着优秀，这么多年过去，仍旧是父亲身边最信任的人。他一回国，父亲就把他送到了陆云商身边。句号没能画上，越接触越深陷，他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念想，已经彻底具象为爱慕。陆云商就是他认知标准里的完美，唯一一处污点，就是辛腾。他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陆云商，这些事，他并不打算告诉陆云商，这会对他不利。要是被知道他从那么早就是带着喜欢在相处，那么他曾经的所作所为就没办法解释得清白，陆云商就会发现，眼前这个男人不是什么“乖小孩”，而是辛腾嘴里的“男绿茶”。他是真的在蓄意剔除辛腾这个污点。他指尖扣着杯壁，“你分手之后的日子，我们私下的相处多了很多，也看到了你的更多面。看到的越多，就越被你吸引。”他抬头看了看陆云商的表情，很认真，但并没有什么被触动的迹象。“后来实习结束，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他直视陆云商的眼睛，“那时候……我很想你。”“也是那段时间让我认清了自己对你的感情，不是欣赏崇拜也不是相见恨晚的友情。”或许他谎话连篇，隐瞒太多，但这句话是包含了十足的真心，“是喜欢。”他的眼神太炽热，烧得陆云商不得不和他错开视线，才能镇定地回答。陆云商叹了口气，说：“谢谢你的喜欢。”得到这样的回答，程焕脸上没有什么伤心的神色，反而是淡淡笑着，就像从未期待过肯定答案。而事实也是如此，程焕再次开口，语气里多了几分平静，“我不奢望哥能答应我，但是……可不可以给我一个陪在你身边的机会？”他不说是成为伴侣的机会，甚至都不是追求的机会，只是一个陪伴的机会，没有任何身份定位。这要求的分寸感强到有些卑微，反倒让人说不出拒绝。陆云商承受着灼灼目光，脑子里又想起111a的话，想要忘记上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启下一段感情。他不忍心对程焕一再拒绝，更不忍心把程焕当成工具，隐晦地说：“十几年感情留下的痕迹，是不能凭几个月就消磨殆尽的。”不成想，程焕毫不犹豫，“我不介意你心里有别人，我的几个月是比不了辛腾的十几年，但只要你肯给我机会，我就陪你十几年。”程焕不自觉前倾身体，只希望陆云商别再逃避他的视线，“陪你到完全忘了辛腾，想重新选择的时候，你身边的。现在反应过来，他倒是不觉得程焕年龄小不靠谱，而是觉得自己好像欺负了小孩。他放下手，向程焕试探道：“程焕啊，你之前一定谈过恋爱吧？我一定不是当成施舍流浪狗就好陆云商开车送程焕回家，一路被一双明目张胆的眼睛注视着，偏偏还一路绿灯，他都找不到空档时间制止一下。他从来都没有这样期盼过一个红灯。皇天不负有心人，当他被刚刚好地卡在红灯时，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转头看着程焕的方向，但没有直视那双眼睛，“你坐好，看着前面。”“不要。”程焕少见的不听话。这倒让陆云商不知所措了，“你这样我开不好车，很别扭。”程焕犹豫着，开始讨价还价，“那待会我下车前你可以抱我一下吗？答应这个我就不看了。”理论上来讲，比起拥抱，似乎被注视着并不算亲密。可作为当事人的陆云商，在经过这一路的实地感受之后，可以很负责任的说，被注视着这种事，比拥抱暧昧太多。他无奈点头答应，却忘了，自己分明有权力将两个选择都拒绝。后半程平安无事，陆云商把程焕送到家门口，一座隐匿在松树里的别墅。看见松树，那些羞耻的回忆又涌上心头，他从前来过这里那么多次，怎么就没注意到，这片别墅区的绿植是松树。作为那段回忆的一部分，程焕当然也知道陆云商现在在想什么，淡淡泛红的耳廓已经出卖了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喜欢把陆云商夹在他和111a之间，就像从前，在程融给陆云商发去“任务”后，他也总是用“程焕”的身份紧随其后。又或者是陆云商与111a一夜缠绵之后，他会以“程焕”的身份送来陪伴。这是他为数不多又无关痛痒的恶劣。现在也是一样，看着因为松树出神的陆云商，他摆出一副可怜姿态，“哥，你答应我的拥抱呢？”“啊？”陆云商从混乱的记忆里抽离，想掩饰什么一般，赶紧偏移身体，张开双臂。两个人扭转身体，在狭小的车厢里别扭的相拥，就像他们别扭的、不成体统的关系。陆云商感觉这个拥抱就像程焕的视线一样缠人，要是收到别人的表白，那他或多或少会怀疑一下。会不会是错觉？会不会只对片面的他感兴趣？会不会是竞争对手的捉弄。唯独程焕，他不会。因为狗的忠诚和喜欢都太外显，太让人不忍拒绝。可像他这样，三十岁的，在上一段感情耗尽了爱意的，无趣的工作狂，更不忍心接受。他拍了拍程焕的后背，“你不让我有负担，那你也不要有。我相信你现在对我的感情，但如果之后发现自己有了更感兴趣的人，也不要被现在说过的话绑缚，你随时可以离开。”程焕幼稚地歪头，往陆云商头侧磕了一下。陆云商猝不及防一声痛呼，“嘶，你干嘛？”程焕退开一些，双手捧住陆云商的脸，“虽然我很想和哥独处更多时间，但是，哥你今天说的话，我怎么这么不爱听呢。”程焕皱眉盯紧陆云商，神色强势，手却在悄悄抚摸陆云商被他磕到的头侧。他语气认真道：“为什么会为了给我机会这件事而不安呢？是你答应了我的请求，你是给予的一方，我才该感恩戴。”“我是十九岁没错，但这只能意味着我经历太少，知道的太少，完全比不上哥。”“不管是生活上还是工作上，作为后辈时，你能成为我爸爸身边最信任的人。作为前辈时，你教会我很多，还被那么多同辈嫉妒。”程焕又把两人的姿态恢复成拥抱，掌心按在陆云商的后心口，“你这么优秀的人，给别人陪在你身边的机会，就应该拿出施舍流浪狗的态度啊！”陆云商哭笑不得，他见惯了各种大场面，竟然会被一个小孩弄得不好意思。明明程焕也见过他和辛腾不堪的争吵，怎么还能觉得他如此优秀呢？他不认可程焕夸张的说辞，但在别人家门口拥抱太久总归是不合适，便没有反驳，轻轻推开了程焕。陆云商：“知道了，也不早了，回家休息吧。”程焕是个聪明又敏感的人，一眼看出他的态度，“别敷衍我，我们不能整天吃喝玩乐，也谈谈心啊。”陆云商无奈摇头，“今天太晚了，谁家总在车里谈心的。”“我家。”今天的程焕异常固执，又或者说得寸进尺，“哥，试着靠近我一些，好吗？说好的给我机会，别欺负小孩光说不做。”陆云商笑着吐槽，“现在又承认自己是小孩了？”程焕不管陆云商的顾左右而言它，现在不是商业攀谈，别人岔开话题他就要闭口不谈。他的手依然护在陆云商的腰侧不肯松开，“哥，你再欺负我，我就冲进我爸卧室出柜，跟我爸说我要跟你结婚。”陆云商听着这胡话，全然没有被威胁的实感，只觉得程焕幼稚得可爱，被逗得发笑。只是，他的情绪刚走高一秒，下一秒就意识到，他不仅是和一个十九岁的男孩建立了一段过于超前的“陪伴”关系，还是和自己上司的儿子，在上司家门口暧昧不清！和程焕混得太熟，一时间竟然忽略了这层关系，被老程总知道了可是真要命了。再下一秒，身后的车窗玻璃传来了“笃笃”的敲击声，穿着睡衣带着老花的老程总正弯腰，从开着一条缝隙的车窗往里看。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已经不会按正常频率跳动了，脱开拥抱转身对着老程总的方向，不知道该先开门还是先降窗，而之后又该怎么办。反观程焕倒是十分悠闲，越过他伸手，直接按下了驾驶位的车窗。他们之间的距离被拉近，就像程焕正从背后抱着他一般。程焕面不改色心不跳，左手还搭在他的腰间，“爸，这么晚还没睡啊？”老程总直起身，“新闻说今天有金星伴月，我在阳台观星，老早就看到小陆的车开进来了，却一直没人下来。”他推了推眼镜，看向陆云商，“我以为你工作上有难开口的事，想着下来看看，走近就听见这小子的声音，要冲进卧室跟我说什么。”他的眼光在两人之间逡巡，开口问道：“是想跟我说什么啊？”“善待小焕。”“是想跟我说什么啊？”谁都没想到老程总会下来，两人尴尬地僵坐着。陆云商看老程总的脸上没有愠色，大概是没听清他们的对话，不着痕迹地背手，移开了护在自己腰间的手掌。“没什么，程总，他跟我开玩笑呢。”陆云商往副驾驶车门的方向推程焕，“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了，你快和程总回去吧，早点休息。”程焕脸上的不舍很明显，奈何父亲站在面前，他的不舍就只能停留在脸上，不好意思付诸言语。知子莫若父，老程总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还好，小陆一起上楼坐会吧，我有事跟你说。”说罢转身往回走，不给陆云商回绝的余地。陆云商无法违抗老程总的意思，只能下车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