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集云意料的是，寇绮容废了这么大的力气，不惜露出端倪、不惜对上皇后将她邀来了启祥宫，一坐下后，竟然与她讲起了佛经？
讲因果报应，讲贪嗔痴念，每一句都意有所指，却又好像只是集云多心。
敏妃娘娘神色自若侃侃而谈，集云却听得有些不耐烦。
不知她是在拖延时间、另有打算还是怎么样，集云懒得揣摩，索性寻了个话头直接打断了寇绮容，装作好奇的样子，随口道：“姐姐，怎么不见施常在？原是一道回来的，为什么不一起说说话呢？倒是还未得机会同这位施妹妹亲近亲近呢，何不请来一见，也热闹热闹。”
——倒是还没有机会见到这位寇绮容用来过河拆桥，挑拨离间设计陷害、扳倒了原本的昭嫔叶集云的未来荣妃娘娘，集云对她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好奇的。
提起施瑶瑶来，寇绮容只觉得烦闷——那个蠢货，自从见过叶氏一面以后竟然就有了一蹶不振的势头。
大约，是之前将自己看得太高，其实她哪里够资格因为叶氏而自卑呢？这宫中容貌胜过她的不知凡几，四妃四嫔各有千秋，就连寇绮容，虽然从不在意自己的外表，自认也比她略胜一筹。
她却竟然会因此而沮丧，真不知道这样的性格、这样的脑子，是怎么被选进宫来的。
寇绮容这会子正是心气儿不顺的时候，集云明明不过是随口问一句，她却忽然发作，佯怒地说话带刺道：“怎么，难道本宫说话就这么不中听，瑾妃这是千方百计地要岔开话题吗？一个施氏，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瑾妃竟然也要专程拿出来说？”
集云垂着头，半晌，没有接她的话。
屋子里那落针可闻的静简直能把人逼疯，寇绮容没想到她竟然会给自己甩脸子，气得面色铁青，有心想和她比一比谁更沉得住气，但心里的火气却是一阵一阵地往上顶，忍不住率先打破了静谧，道：“瑾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集云却完全没有被她的情绪感染。
寇绮容嚷寇绮容的，她抬起手来，对着光开始检查自己的指甲，慢条斯理地道：“姐姐还记得几个月前，我与姐姐在池边看焰火吗？”
寇绮容眉头微拢，错以为她提起这事，是想彰显自己的救命之恩。
若是这样的话，那她可实在是打错了算盘。
那救命之恩曾经的确让寇绮容感动过，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两人之间关系的变化，随着集云干脆利落的背叛，她的心境也发生了变化。
她总是忍不住在想：就算叶集云不救自己，她也···未必就会怎么样吧？其他人来得也很及时，而且最终真正救起自己的也不是叶集云不是吗？
为这所谓的救命之恩，叶集云封嫔乃至差点儿封妃，更是被万岁真正放在了心上，这样的买卖何等划算谁不会选？便果然有恩，想来她也是够本的了。
她神色几经变化，最终定格为了冷漠，敷衍地点了点头，半是警惕地道：“自然是记得的，本宫还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忘性，你提这个干嘛，想说什么？”
集云耸耸肩，“那时姐姐曾对我说，让我不要太得意，只要姐姐跳入池塘中再对所有人说是我推了姐姐，那么我所有的筹谋和铺垫都会付之东流···姐姐只用做最简单的一个动作，就能瓦解我所有的努力。”
寇绮容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人嘛，总是容易只记得别人对不起自己的地方，却会天然会遗忘那些自己对不起别人的地方，甚至会找各种借口，合理化自己的所作所为。
寇绮容只有短短一瞬间的卡壳，很快就理直气壮地道：“是说过。瑾妃当时轻狂得过了头，有些认不清自己了，本宫也不过是帮你清醒清醒而已，怎么，难道本宫的话有错吗？”
也许没错吧。
集云微微勾了勾嘴角，算作是对她这一番话的回应。
可是，什么叫“认不清自己”呢，她需要认清的，是什么呢？
一年多以前，她被寇绮容推了出来，却连身像样的衣裳都没有，银子也不凑手，还得要寇绮容赏她才能支应。
那时的她与寇绮容之间，真像是隔了一座银河。
可是现在呢。
寇绮容是妃位，她也是妃位，差距还在吗。
燕雀对鸿鹄，当真就永远只能仰望吗。
比起今天格外沉不住气的寇绮容，集云始终表现得很是淡然，她再次开了口，语气平板近乎于冷淡地道：“同样的话，今日也送给姐姐。姐姐说，如果我在启祥宫出了什么事情的话，皇后娘娘会怎么说，皇上又会怎么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