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榆记得那是一株黄金竹,金灿灿的,每一片翠叶的纹理也是金黄色的
,有种既超脱又富贵的气质,很特别。
这么多年无人照应,满园竹子自生自灭,有的长势更好了,子子孙孙占了大半个园子;
有的却无力支撑,在同类无情的倾轧下走向死亡。
这株黄金竹,应该在李长龄接手这座宅院时便枯死了,可李长龄竟一直没移走它。
阿榆走近,问道:“为何留着它?”
李长龄转头看到她,露出一丝微笑,悠悠答道:“留着它,每天看到它,便能提醒自己,越是富贵超逸,越是与众不同,越是逃不过天妒人嫉。人若是想活得久,还是庸常些好。”
阿榆打量黄金竹,“我倒觉得富贵超逸有富贵超逸的好处。”
李长龄饶有兴趣地看向她,“哦?”
阿榆道:“把它片成篾片,编成提篮或食盒,必定不会褪色,比寻常竹子编得华丽多了!”
“……”
李长龄好一会儿才能说道,“我并不想你我被人片作篾片。”
阿榆道:“所以兄长把李鹊桥片作了篾片?”
“……”
李长龄看了看阿榆,难掩嫌弃。
小娘子幼时多么地纯稚可爱,言语娇娇软软,为何长大了却成了话题终结者,三言两语便能将天聊死?
他示意十六叔退开,安排暗卫在周围警戒了,方向阿榆道:“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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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榆随着李长龄越过那枯死不知几年的黄金竹,提裙步上竹楼,推开门,然后眼前瞬间清朗。
满屋子大桌子大柜子,叠着满满的书。
但因
屋子极大,且向阳处连排的槅扇窗一色大开,散射而入的阳光照着错落摆放的大桌大柜,明亮雅致。
行走书架间,耳边竹林萧萧,鸟雀啾鸣,眼前柔枝凝绿,翠叶光润,一时不知书在画中,还是人在画中。
“好地方!”
阿榆由衷地说道,不得不承认长龄兄长的风骨品味,着实不是寻常人赶得上的。
旁的不说,以李长龄的风姿骨韵,邀三五好友,于此处小聚谈笑,谁不赞一句魏晋风度,道一声名士风流?
家国大事,朝堂风云,或许就在这倚书凭栏、赏景品茶之际,云淡风轻地尘埃落定。
——仿若只是一群文士论了一回天色晴好,鉴了一回茶色新旧。
李长龄并不掩饰自己对这间屋子的偏爱,轻声道:“有时心乱了,或克制不住情绪时,我会在这里坐一坐。”
“然后心情就好了?”
“然后就想到了怎样片篾片。”
“……”
阿榆先前说将李鹊桥片篾片,虽是试探,但多少有玩笑的意味。
此刻李长龄像在回应她的说笑,但眸心淡淡,似蕴了冰雪的寒意。
“凌叔跟我说过你这些年的遭遇,我也提过,我远离京城,流落民间,后来以李长龄之名参加科考,回到阔别多年的京师,步入官场,费了许多心血,才勉强在这朝堂站稳了脚跟。”
“兄长走得很稳,可想来……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