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中学的宿舍在晚上十一点时会统一熄灯。但宿舍里的学生们像从开学第一天就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一样，基本都是回了宿舍忙完后继续温书写题，大家都自备了小桌子和应急灯，等当熄灯之后再拿出来使用。
起初，程森淼看到这场景还有些不可思议。这群孩子们的自律程度远超过她的想象，她这才有点明白实验中学这块金字招牌是怎么流传下来的了，学校既不鼓励也不推崇这种行为，全靠学生们自觉养成的习惯。在这种学习节奏下和韩斯越的监督下，程森淼也受到了影响，洗漱结束后，她总得背一会英语单词，才能再拿出一点时间看会书。
熄灯之前，宿舍总是很安静，只能听见翻书和写字的声音。偶尔舍友们探头问个题目，也是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彼此都很尊重这种学习气氛。只有熄灯以后，陆续有人躺在床上了，这会才能有几句闲聊，可为了不打扰别人的睡眠，结束得也很快。
程森淼总是熄灯后第一个睡着的。舍友们会玩笑说，没有人睡觉都不敢先躺着了，只有看见程森淼先睡了，她们才好意思去睡觉。就好像谁先睡着谁吃亏一样，最后由程森淼往床上一躺，这一天才算要结束了。
十一点熄灯后，全栋楼只有宿舍还供电，舍长钻进了厕所里继续看书，其余有几人拿出了应急灯继续，程森淼闭着眼睛，声音犯着困，对上头的韩斯越说：“别看太晚了，对眼睛不好，早点睡吧。”
今天多少有些疲累。韩斯越扫了几眼书本后，字也进不去脑袋，她干脆也躺下休息，轻轻敲了敲床板，说：“睡觉了。”
她躺在床上闭起眼。风扇闲适地转悠着，韩斯越突然想起来晚上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她忙不迭地想和程森淼分享，又想起此时已经是深夜，就只能够先搁在心里。
程森淼大概已经睡着了，韩斯越想。她发现程森淼睡得很快，有时夜晚她从上铺爬下来会发现程森淼已经睡得很熟，书时不时的就搁在脸旁，书脊正对着，也不怕把脸划伤了。
韩斯越会替她把书放在床脚，偶尔扯一扯被她踢走的被子。程森淼的睡相简直差到离谱——韩斯越之前没有经历过集体生活，但她也能肯定没几个人的睡相能比程森淼差了。她只是去个厕所的功夫，程森淼能翻好几次身，等她要回上铺时，一看，程森淼正侧着脸趴着睡，难怪隔天偶尔会喊着说脖子疼。
但她熟睡时的神情很安静，也很平和。不像平时在生活中的时候，偶尔会出现很奇特的，让人看不懂的陌生神情。这个时候的程森淼，不像当事人，反而肖似一个旁观者。
今天很反常。韩斯越翻了几次身后都没有睡着，宿舍已经彻底安静了，连舍长也回了床上躺着，也许只剩下她一个人没有睡着。又闭着眼等了好一会，韩斯越突然听见一阵嗡嗡的震动声，她以为是听错了，不一会，又是一声，她下意识往贴墙的床缝一看，底下透出了一丝暗光。
韩斯越翻过身，往下铺探头一看，程森淼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她正靠在枕头上，手机屏幕的亮光微弱地照亮她的脸，大半夜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韩斯越极小声地问：“森淼，你在干嘛？”
程森淼被狠狠吓了一跳。她抬起手机一照，映出韩斯越的脸的同时，她的瞳孔骤然放大——大半夜的，谁能接受眼前突然悬挂一张脸，还垂着长头发？要不是耳边的声音熟悉，那程森淼可能就握着手机一拳过去，呜呼哀哉。
她惊魂未定地问：“斯越，大半夜的你干嘛呢？”
韩斯越爬下楼梯，钻到下铺里头。她说：“我才要问你呢，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在干什么？”视线落在手机上，她皱着眉问：“你怎么把手机给带进学校了？”
“我妈说这样联系我比较方便，让我偷偷带的。”程森淼忙解释，“我平时都没有拿出来用的。”
“阿姨这么晚还联系你吗？”
“那倒不是，”程森淼摁出短信，递到韩斯越眼前，“以前的同学发给我的，就是李米，你应该还认得。她有点事情找我。”
短信界面上是一串端正的方块字，写的却是：森淼，森淼~帮帮忙嘛，你帮帮忙嘛~
韩斯越把这几个字反复看了一会，又把手机推回给程森淼。她心头有些莫名的不舒服，不大乐意地问：“你们经常这么晚还联系吗？”
“没有，也就偶尔才联系一两回。”程森淼说。短信又进来了，她只好低头回复。看她这样子，韩斯越忍不住问：“你们是有什么军机大事吗，这么晚还要联系。”
“斯越，你今晚说话还有点悦诗的调调了。”程森淼忍不住一笑，借着微光一看，女孩脸上还有些不高兴的神色。
“才没有。”韩斯越转了话题问，“你们在说什么？”
“你不困吗？你不困我就告诉你。”
“不困，我听你说。”
两人转移阵地，从下铺悄悄地穿好拖鞋往外头走。要是一直待在宿舍里头说话，多少可能会吵醒舍友们。她们躲进厕所里头，程森淼开了灯，又推开窗后，把手机递给韩斯越。
细说起来这件事也和程森淼有点关系。自从程森淼说过李米一顿后，李米就打定主意，说她要罩着傅怡了。说归说，她在行动上也没落下，时不时地就找傅怡问问题目，拉近拉近关系。
在李米看来，她和傅怡已经是成为朋友了。虽然傅怡平时不太爱说话，但对每个人都一样，一贯冷着脸。李米没觉得这有什么，中考冲刺的那段时间里两人还经常一起学习，写作业，听说她考上实验中学后，李米心里还特别为傅怡高兴，特意做了一张祝福卡片准备送给她。
“不过从暑假到现在，李米都没有联系上傅怡，她给傅怡发过邮件，也都没有收到回复。”程森淼说，“她知道我也考上了，想托我问问傅怡怎么回事，还把祝福卡片寄到了学校保安室，让我带给傅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