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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难以想象文怀君面对的是什么挑战,也无从理解。细软的发丝干得很快,文怀君收了毛巾,又查了一遍邮件,噼里啪啦地打字。许昼在旁边安静地用平板看设计图。两人都坐在床沿,中间隔着大半个床。过了一会儿,文怀君结束了工作,走到浴室去洗澡。许昼躺上床,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垂眸看着文怀君刚刚坐过的床榻,好像微微地下陷,床单上还留着他的体温。许昼直着眼,浴室近在咫尺,水声清晰可辨。他现在才觉得汽车旅馆好像实在是太狭小了,两人翻个身就会靠紧在一起。所有的冲动与欲念,一览无余,无处藏匿。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这晚上,到底天时地利人和了吗?邀请三位小天使来住他们隔壁(do吃到口了浴室门打开,没有热雾,反而扑出来一股冰冷潮湿的气流。文怀君穿着丝质的深色睡衣,领子拉到最上面,仍能看出宽厚结实的肩背线条。许昼本来缩在被子里准备装睡着了,这会儿探出个脑袋,扬起脖颈,微微皱眉:“你洗的冷水澡?”文怀君没想到连这都被许昼发觉了,默了一会儿才老实承认:“嗯,我有点热。”许昼抿紧嘴,看着文怀君手上拎着一条刚被洗过拧干的内裤,像草原上的鹿一样转动脖子,寻找哪里可以晾裤子。许昼指了指窗边,他把自己的毛巾和内裤都晒在那边了。“我以为文总都是穿过就扔的。”可能是气氛有点凝滞,许昼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微妙。文怀君像是很轻地笑了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都自己洗啊。”文怀君从老旧的柜子里拿出一个衣架,把裤子挂到了许昼的裤子旁边。以前文怀君在许昼的出租屋过夜的时候,他们的东西也都混杂着摆在一起。分享浴室,分享洗手台,在一张书桌上写各自的作业,然后挤在同一个夏天,分享同一个充满蝉鸣的午觉。此时看着成熟的男人坐到床上,携着淡淡压迫的气息,许昼还是清晰地发现,面前的文怀君和曾经那个小学弟是不一样的。“我关灯了?”文怀君问。许昼点了点头。啪地一下,房间陷入黑暗。许昼感到身边的床垫下陷,被窝被掀开了,传来衣料和床单的摩擦。两人互相道了晚安,安分地割据在床两侧,被子被抻平,中间漏着一个空洞,许昼背后凉飕飕的。许昼朝床外侧躺着,闭着眼,毫无睡意。时间好像沉寂地淌了很久,身后传来轻响,被子贴到了许昼后脖颈,是文怀君帮他掖好了被角。在黑暗中,听觉变得敏锐起来。许昼听到楼下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男人女人说着地方口音浓重的英语,隐约的笑声,乒铃乓啷不知什么东西磕在木台阶上面。近处房间里,身后的男人正在深长地一呼一吸,很有规律。在独属于夜晚的琐碎嘈杂里,一道动情的叫声突然透过薄薄的墙壁传出来,难辨男女。西国人不拘小节,声音越拔越高,偶尔清晰地叫出几个露骨的单词,掺杂着木床摇晃的咯吱声,许昼觉得整个墙壁都被带着轻微晃动,明显得难以忽视。许昼一动也不敢动地保持睡姿,控制呼吸,出了一身黏腻的汗,像禁锢着他的薄膜。耳边是陌生人的叫声,脑子里却是一些别的画面。许昼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动,却越来越渴,他闭上眼又缓缓睁开,凝视眼前的黑暗。忍无可忍,许昼气急败坏地翻了个身,企图扑灭身上的火。然而刚转身,许昼就对上了一双幽暗的眸子,像头蛰伏许久的狼。文怀君怔了半秒,很快把直白的目光收拾起来。两人在黑暗中对视,有些尴尬,他们能感到对方炽热的呼吸,墙壁还在有节奏地轻震。许昼头皮发麻,脑子里是一团浆糊。“想……”许昼失神地嗫嚅着,他似乎是在毫无知觉的状态下说出这个字,完全不受理智控制。他感到委屈。和莽撞热情的年轻文怀君比,成熟男人保持着无动于衷,冷静地躺在他身边。“外面有星星。”文怀君突然说。许昼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几粒闪烁的亮光划在视网膜上,紧接着视线一黑,他被吻住了。文怀君扶着他半坐起来,靠在枕头上吻他,很温柔,但一如既往地久。许昼在缺氧前,伸长手臂在桌上乱摸,从那一篮子东西里匆忙摸出了一个盒子,被男人抽走了。许昼觉得,文怀君那个冷水澡应该是白洗了,一点用都没有。文怀君从椅子上勾过来一条领带,顺滑的缎面接触到许昼的手心。“把我的手系起来。”文怀君哑声说。“嗯?”许昼握着领带,声音疑惑。“快点。”文怀君催他,双手已经放在身后背好了,流畅的背部肌肉在挤压中隆起。许昼不解,但文怀君压低的令声让他如提线木偶般地服从,把领带缠到男人的双腕上。“你不能这样系…”文怀君打断他的动作,在黑暗中向他示范。“要交叉成十字,再打结,否则我可以挣脱。”许昼重新绕了一遍,声音带上几分不爽:“为什么要我绑你?”他是发展了什么新爱好?文怀君细碎地吻许昼的眼睛和鼻尖,他该怎么说才好,他只是怕自己失控地伤害他。隔了十五年,他对自己的控制力早已失去把握。双手终于被牢牢绑到了一起,文怀君坐直了一点,借着夜色,贪婪地描摹许昼的眉眼。异国他乡的夜晚冰凉如水,陌生的空气几乎叫人哀伤。然而不协调的影子重叠在斑驳的墙壁上,晃动着,逼仄的小旅馆几乎将人带回十五年前那间破旧的出租屋。那时文少爷委身于那廉价的小房里,好像连抬着头行走都会顶到天花板。简单的木椅上丢着名牌衣服,几千块一双的鞋摆在简陋的玄关旁,低矮的木床一晃就吱呀响。文怀君对此表现得无比自然,脸上没有一丝不舒服,或是轻视的表情。他像个真正的穷小子一样,站在偶尔漏水的潮湿浴室里刷牙,耐心地调着冷热不均的洗澡水温,和许昼挤在狭窄的木床上,吱呀呀地过了很多夜,早上起床去楼下买三元一份的早餐,肉包子和热豆浆,提上楼等许昼起床。很难想象他是商业集团的大少爷,饶是许昼也常常觉得突兀,反倒是文怀君神色活泼地与楼下卖早点的大叔大妈聊天,没有半点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样子。那些时候,许昼常常会忘记文怀君的身份,错觉他和自己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家境普通,肩上没有什么家族使命。和出租屋一样,汽车旅馆的床也不怎么结实,吱呀呀地响。其实这是不对的,他们都清楚。未来像一锅混沌的粥,文怀君背后有那么大一个集团,许昼只是普通的沧海一粟,两条平行线不会因为十五年的时间就产生交点,但他们固执地坚信,好像只要他们在一起,就真的没有东西能把他们分开。他们像两个成绩很差的坏学生,明明连考试都没有准备好,却偷偷跑到花丛里打滚撒欢。管他什么明天的事,他们只想享受现在,他们毫无拒绝彼此的办法。所有不确定的因素在此时都变得无比清晰,在彼此面前,他们难以深谋远虑,只想躲避时间的冲刷,藏进这一方狭窄的天地,陷入彼此眼中。他们在四千万年历史的古地貌边耸动起伏,大峡谷拥有近乎永恒的慈祥面容,沉默地,无私地,将渺小的人类染得遍身绯红,水汽蒸腾。许昼控制不住流泪,一双桃花眼潮湿得起雾。文怀君凑上来吻过,哑着声音问他“哭什么”。许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咬唇摇头。文怀君说:“应该是我哭才对。”这是怎样的奇迹,让我还可以触到你。第二天早上九点,许昼的手机不停地响,他本人却仍陷在深眠里,睡得很熟。文怀君睁开眼,看到屏幕上显示着姜蓝的名字,抬手接了电话。“喂。”文怀君出声,嗓音不可避免地低沉沙哑。“许昼快起床!呃……”那边顿了一下,好像分辨出文教授的声音,立刻变得结巴起来。“文,文教授吗?”“是的。”文怀君答。姜蓝声音怂得要命:“啊,那个,你们起床了吗?我们今天的行程有些赶,不知道能不能在十点前出发……”“好的,知道了。”文怀君说,“谢谢你打电话来提醒我们。”挂了电话,文怀君垂眸专注地看着许昼的睡颜,感到无与伦比的充实与宁静。过了一分钟,他还是轻轻把许昼叫醒了。“你再躺会儿,我先去洗漱。”文怀君看着许昼睁开眼。许昼含糊地“嗯”了一声,翻身起床的动作做到一半,身体僵了两秒,又落回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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