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那时已经怀疑,寰云赌坊便是金人的据点?之一,我们的目标是窃走画院的一封洛阳两坊舆图,枢密院与刑部给我们搭把手,我们各取所需,但赌坊被阮寺卿的暗探发现?了,一夜之间遭致秘密查封,庞珑与钟伯清自然不能坐以待毙,那一夜他?们也率兵在寰云赌坊设伏,但他?们委实没料到,大?理寺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阮寺卿围剿寰云赌坊只是一个幌子,大?理寺的真正目标其实是梁某。”
梁庚尧这?一席话信息颇大?,少年们俱是有些缓冲不过?来,面面相?觑,眸底皆有无法掩饰的愕色。
温廷安凝声道:“你继续说。”
梁庚尧遂是继续:“我们身为金谍,必须转移去新据点?,而常娘新设的酒坊,便是上峰为我们筹备的第?二处据点?,此则梁某被抓之前所收到的风声,消息是绝对做不了假的,你看看,你们的阮寺卿先是派遣了两位暗探,结果中毒而死,又?塞了五个少年潜伏以探赜内情,结果下落不明。”
他?摇了摇头,毫不客气地“啧”了声,云淡风轻地笑?道:“亏你们是太子殿下扶植的纸鸢,连区区一个藩王之子和一个卖酒妇都摆平不了,是不是也就这?点?能耐了?将来又?有何能,恭请你们的太子殿下送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这?番话显然是刻意为之的激将,温廷安并不吃这?一套,面容寡淡如水:“你佯作很怕死的样子,为了保住性命,选择与枢密院、刑部秘密往来的实情,逐一吐露给我们,但你这?般殷勤的投诚,未免太过?于可疑。”
梁庚尧耸了耸肩膊,偏着头:“你怀疑梁某说了假话?”
温廷安敛眸道:“假令你是真想投诚,大?可不必弯弯绕绕说这?些长篇大?论,直接将你们与庞珑、钟伯清秘密勾结的文?书、文?牒亦或者账簿上交给寺卿便好,实证在手,相?当?于拿捏住了庞、钟二人的命脉,届时奏请圣裁,官家下诏搜剿令,直接查封常氏酒坊,不是更能名正言顺一些么?大?理寺亦是根本不必陷入损失人员的赘累之中。”
温廷安注视着梁庚尧:“你说,是也不是这?个道理?”
梁庚尧怔了一下,温廷安方才一席话逻辑极为缜密,竟是挑拣不出丝毫的错处。
良久,梁庚尧淡淡地笑?道:“温大?郎所言在理,但您方才所述的物证,并不在梁某手中,否则梁某也绝不至于落拓至此。”
他?顿了一顿,接着道:“这?不,你们目下也都知晓了,常娘不仅与媵王暗中有来往,其所经营的酒坊,不日还?斥巨资,盘下了一座庞敞的酒场,亟待招标投榜,洛阳数个世家大?族的公子,蠢蠢欲动,准备给这?座酒场散财呢。”
沈云升端视梁庚尧,“如此机密之要事,倘若所言为真,为何你要告知予我们?”沈云升也同温廷安一般,怀疑梁庚尧投诚的动机。
第63章
梁庚尧稍稍一怔,晦黯的眼神自温廷安身上?,腾挪至沈云升身上?,唇畔浮起了一抹斟酌的哂意——
“这可?当如何说才好?,譬如你们大邺有党争,同理,我们金国亦是存在党锢之争。二十年前?,金禧帝吞并了元祐十六州,施行一统分治之策,将疆土盖分东西两域,东域与西域皆设东阁西阁,由两位完颜氏皇子握权治理,东阁汉人居多?,便一切循从汉化之治,西阁金人居多?,乃是遵从旧制。”
“梁某生于东域,父亲是东阁的千户,母亲是从战俘营里抓来的汉人,因于此,梁某自记事起,便通汉语,识汉文,面貌亦是同汉人肖似,中举后乃官拜金国东阁文渊院的院丞,官位俗称东面官。掌治东阁的皇子乃是完颜宗策,金禧帝的第九子,九殿下与掌饬西阁的三殿下,二人的关系素来不睦,使得东西两阁形势万分紧张,尤其是近一年,几近于剑拔弩张,梁某必须替宗策殿下做出?筹谋,不能让三殿下太?过?于嚣张。”
提到被吞并的元祐十六州,众人心里,几乎在此一刻都?颤了一下。
现在在大金疆域的版面之上?,东域是与大邺的领土相毗邻,东域里便是囊括了元祐十六州的整片领土,还有生活在其间的汉人,他们沦落为了『质民?』,已经彻底无法?回至故土,绝大部分选择随遇而安,落地?生根,与金人结合,不少人如同梁庚尧一样,都?是混血的家?生子。
话及此,梁庚尧话里藏着一抹深意,继续道:“三殿下一直觊觎洛阳两坊舆图,且在洛阳城内频设据点,意欲一面祸乱圣听,一面吃透军机要闻,他们选择与枢密院、刑部合盟,梁某自然不会让他们得逞,假令他们一朝得了势,那将对宗策殿下大为不利。鉴于此,梁某在三舍苑潜伏密查时,适才发觉到,大理寺与枢密院乃成分庭抗礼之势,处境几近于你死我活,这十分契合梁某的意图,为了全局,为了宗策殿下,梁某自当会选择与你们大理寺合作。”
温廷安倏地?想起了许久之前?,钟瑾受其父之命,将梁庚尧引入了文库三楼禁地?,她思绪一霎地?千回百转,定了定眸色,凝声?道:“按你所述的那般,钟瑾试探你,将你引入文库禁地?,也就是让你落入鸢舍布下的局,你是故意自投罗网的?真实目的在于利用大理寺,来制衡西苑三皇子麾下的势力?”
梁庚尧在文库被擒获一事,沈云升与崔元昭都?是知情的,听温廷安这般话,他们脸上?皆有一片愕然之色,显然有些不可?置信,大抵还是一直觉得局势掌握在自己手中,孰料,对方?是在窃自示弱引虚,反而是真正利用了他们,不可?不谓之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