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都怪我哥这个不争气的,一把年纪了看不住人,这以后可怎么办呀……”
纪盼嘟嘟囔囔,却见她那个“一把年纪还看不住人”的倒霉亲哥从宅院外面回来了。
“哥!你去哪儿了?我……”纪盼这对圆圆的眼睛本就又大又亮,此刻又满是震惊地颤着瞳孔,她巴不得今日突发眼盲,不然也不会亲眼瞧见她哥大半夜的又从外面抱回一个绯红衣袍的曼妙女子。
纪盼瞧瞧左手边的月娘,又瞧瞧她哥怀里那个如胶似漆的娇娇娘子,突然浑身瘫软地就要向下栽去,被项恒勉眼疾手快地箍着肩膀扶了起来,好一会才堪堪站稳。
这是怎么回事?前脚救了嫂子的相好,后脚亲哥又夜半带回一个,此时美娇娘正揽着纪浔的脖颈,将头深埋在对方的胸膛里,看起来甚是娇羞柔媚。夫夫果然难熬啊,纪盼心里止不住为她哥嫂的关系上着香。
“你、你、你、你、你这是……”纪盼的嘴唇也哆哆嗦嗦,半晌吭不出完整一句话,“我回去就告诉爹娘,你怎么就成了个负心汉呢!”
纪浔闻声尽力压着嘴角不笑出声,手上却是轻轻颠了两下,将怀中之人搂得更紧。
那怀中之人此刻的状况比起纪盼也不逞多让,根本不敢抬眼去看周围,只能把头转向纪浔胸口,埋得更深。
任谁看,苏叶和纪浔此时的状态都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一刻也分不开,于是,见苏叶半晌没吭声,纪浔便也没做过多解释,只抱着人,不顾纪盼跟在身后喋喋不休的指责和埋怨,迈着轻快的步子朝主院走去,似是心情大好。
最后,又在跟过来的几人的注视之下,抬脚踹开了苏叶的房门,抱着人直接登堂入室,消失在了众人眼前,阖上房门,连油灯都没有再点。
纪盼望着她嫂子那漆黑一片、门窗紧锁的房间,深感痛心,倚着廊柱身子却不住向下滑落,满脸涨得通红,“你真是我亲哥啊!做了负心汉还敢直接带人进我嫂子的房间行苟且之事……”
见纪盼如此痛心疾首,眼看就要哭出声来,全程沉默围观的月娘和项恒勉却是对视一眼,表情都很复杂。
月娘无声地叹了口气,嘴唇翕动,最终又欲言又止地低头忍笑。
倒是项恒勉忍不住开口安慰,“盼盼,那……咳咳,那红衣女子,其实、其实就是我家公子……”
纪盼却是表情倏地一变,语气里尽是愕然,“你说什么?!”
项恒勉早在心里预演了好几遍说辞,可说谎话的确非他所长,一开口便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我家公子自□□生女相、肤白纤瘦,纵是扮起女子也从不会有人怀疑。他此番是为了替换杨家家主去守株待兔的……”
纪盼闻言“腾”的一下惊起,激动地握住项恒勉的两只手腕,似是难以置信地确认着,“真的吗?你可不要骗我!”
在项恒勉认真严肃、郑重其事地点头肯定之下,纪盼总算是放下心来,这样一看,她哥嫂的关系还是有转圜的余地的,方才估摸就是嫂师父脸皮薄,不好意思以女装示人罢了。
这么想着,纪盼那耷拉了一晚上的脸总算是现出一丝笑意,项恒勉也放下心来,眼神盯着被纪盼牵住的手,后知后觉地面上泛红。有些僵硬地抽出双手之后,项恒勉这才颇有礼数地为月娘引路,将人又送回了客房休息,折腾了一晚,好歹是客人,他深感招待不周。
送走了月娘,回来一看,盼盼却还蹲在正院连廊的台阶上,一脸惆怅。
项恒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莫不是这小姑娘琢磨过味来,识破了他蹩脚的谎话?这么想着,他有些心虚又带着满满愧疚,挨在纪盼身侧坐了下来,“盼盼,是我不……”
话音未落,却只听纪盼长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地喃喃道:“小项,你说,我这样的女子是不是很失败……”
这回轮到项恒勉无奈了,他看着女孩无精打采地垂着头,连忙反驳,“怎么会?你这般、这般、这般……”怪他嘴笨,磨叽了半天也没找到个合适的词,最后只憋出了一句“这般奇女子”。
“像你这般的奇女子,怎么会是失败的?”
“可是,我是个真的女子,琴棋书画都不用提了,如今连仪态身段都比不过男扮女装的嫂嫂,哎……”纪盼眼睛没有焦点地盯着地面,不住摇着头。
她原本是从没在意过这些女孩子家的莺莺燕燕、千娇百媚的,她从小只有一个梦想就是成为像父亲那样骁勇善战的大将军,恣意快活地驰骋沙场,更是对自己自信得很,毕竟她七岁就能一挑三,把一帮比她高半头的男孩打得跪地求饶。可如今也不知怎的,这些以前引以为豪的事情好像没那么让她开心了,今日见了嫂嫂的女装扮相,竟更是莫名生出了一丝不自信,果真像娘亲说的,一点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恐怕……恐怕没人会喜欢自己这般。
项恒勉心下一紧,那个他眼里最自信张扬的小姑娘,怎么能因为这种事情而垂头丧气,他不由蹙起了眉,抬手有些不自在地覆上纪盼弓起的脊背,自上而下安抚般轻轻顺着,“女子也并不都要娇柔美艳、做那养在深闺的金丝雀。”项恒勉身边的女性不多,他又想起苏叶点灯熬油查案的认真模样,和无所畏惧护在他人身前的沉着果敢,语气变得更加坚定:“女子也可以做女将军、做女丞相,不施粉黛也依旧能够光彩照人……”
不知为什么,本来纪盼还只是有些惆怅,谁成想项恒勉这一开口,她却反而更绷不住了,委屈和郁闷一股脑涌了上来,在心里搅成一锅粥,她竟忍不住挤出了几颗金豆子,顺着睫毛吧嗒吧嗒滴了下来。“啊呜——小项,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也不会嫌弃我吗?啊——呜呜——”
等项恒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旁的女孩已经侧过身一把抱住了自己,金豆子连成股顺着脖颈滴进他的衣领里,麻酥酥像是全身过了电。他感觉自己呼吸都停止了,大脑更是空白一片,心却是砰铛砰铛好像要从胸腔蹦出来一般。
女孩和自己的距离近乎为零,含含糊糊一边哭一边语不成句,他好一会才渐渐回神,将手轻轻地搭在女孩背上,蜻蜓点水般一下一下拍着,“我怎会嫌弃你呢?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