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显然没有预料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般走向,混在人群前排的纪浔此时眉毛压得极低,表情晦暗不明,正欲俯身摸向靴侧。而窝在苏叶怀中的少年身躯明显一顿,脸上的表情也由羞愤转为担忧。
却是这时,魏袭怀中一直没有说话的女子,纤纤玉手揽上魏袭的脖颈,拧着眉头一副吃味的神色,颇为不满地娇嗔道:“将军,若不是有了新人便忘了枕边旧人?这等腌臜小民,我都闻到她们身上的脏臭味了!”一边说着,玉琴抬手提着袖子轻掩住口鼻,露出嫌恶的表情,还争宠般又往魏袭怀中拱了拱,高挺饱满的胸脯紧紧贴住男人前襟。
魏袭只是垂眸不语,见男人不为所动,玉琴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摆出极尽媚态,“哎呀将军,人家赶了这么久的路,身子骨都颠酥了,快让这些屁民走吧,不要跟她们多费口舌了,杵在这里碍眼!”
魏袭终于被美人说动,有些遗憾地看了苏叶一眼,便一边抚摸着怀中的娇娘,一边“驾!”猛然勒紧了缰绳,骏马随即猝然一颠,引得美人娇嗔,男人才好似满意般,驾马扬长而去。
身后的兵卫们排着列,整齐有序地加快了脚步,紧随其后,一众浩浩荡荡的人马走远,苏叶才突然卸了力,浑身松软地作势便要向下跌去。
少年突觉身上钳制的力道松懈,这才起身活动了两下肩颈,正欲回身扶住对方,却只见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将女子揽进了怀里。
“现在,可以解释一下了?”对面的男子高出少年半头,棱角分明如刀削,狭长的凤目染上寒意微微眯起,斜睨着,带着审讯的意味。
苏叶方才故作镇定地演了一出,却是只有紧贴她腰侧的少年才能察觉,每次魏袭说话,她浑身都在微不可察地战栗。这里是山高皇帝远的伊州,对方又是太子阵营的中郎将,便是随口找个理由将她当场斩于马下,也无可厚非,苏叶纵是有七窍玲珑心,在压倒性的势力面前,也不得不承认,她怕极了。
好在与纪浔装模做样这几个月,苏叶扯谎做戏、张嘴就来的本事有了明显的精进,此番将人蒙骗了过去,也算松了口气。
回过劲来,苏叶才一边拍着纪浔的手,以示安抚,一边带着抱歉的口吻,“对不起啊,又让你担心了。只是……”苏叶转头看向低头沉默的少年,“只是这孩子,实在不能放任他枉死。”
“我不是孩子!”少年这才梗着脖子,终于开口。
“不是孩子会扯这么低级的谎话?”纪浔蹙眉,伸手将苏叶扶正,“你面前这个人刚刚救了你的小命,你说话放客气点。”
少年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脸肉眼可见地逐渐变红,“我没有扯谎,这箭就是我射的,我就是要杀他,一人做事一人当!”少年面上有些挂不住,眼神却不住瞟着面前的年轻女子,声音越说越小声,“我已经是大人了,谁要你们来救我……”
“那这位小朋友可真是天纵奇才,站在北边,能让箭从南边发出!”纪浔面无表情地直接戳破少年的借口,又背着手踱步,毫无征兆地伸手颠了颠少年腰间挂着的弹弓,“这倒是个做工精致的小玩意,那枚石子是你打的吧,为何要救人?”
少年却是如临大敌,一把打开纪浔的手,撤了几步,咬牙切齿道:“你怎么乱碰别人的东西?!”
苏叶望向二人,俨然就是一只卷着尾巴摇头晃脑咄咄逼人的老狐狸和弓背炸毛呲牙哈气的小猫咪,她心道好笑,便上前做了调停。
“好,他碰了你的东西,我代他赔个不是。那这位大朋友,我们好歹刚刚还是临时姐弟,我救了你,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虽是年岁尚轻,少年的个头已经比苏叶还要高上些许,苏叶本想像对待小孩子般摸摸对方的头,走到跟前却感觉姿势好像有些奇怪,便转手拉住了对方的袖子。
少年想抽回袖子,身体却僵在了原地,面前年轻的女子嘴角翘起,牵动眼尾也跟着上挑,长长的睫羽扑簌,连带眸光也忽闪忽闪,亮晶晶满是诚挚。
少年又想起方才情急之下被对方的臂弯裹在腰侧,隔着布料却也能感受到女孩子起伏的呼吸和不时的微微颤抖,不由自主地面上通红,他只撇过头去,不再看对方,故作老成地压低了声音,“在下陈居正,多、多谢……多谢姐姐。”
陈?苏叶心中登时警铃大作,莫非和库部司的陈朗中有关?迎上纪浔心有灵犀的目光,苏叶便不动声色地敛眸,继续问道:“居正,真是个好名字。那我可以知道你的年岁吗?”
少年却是终于有了动作,慢慢地抽回了袖子,一脸别扭,“你不用同我这般讲话,我又不是小孩子……”
少年的嗓音介于孩童和成人之间,柔和清透又带着几分独有的生涩沙哑,苏叶不由垂眸低笑,不远处的纪浔却没有哄孩子的耐心,语气生硬,“所以你几岁?”
名唤居正的少年下意识地朝苏叶这边靠了几步,“过了冬天便十四了。”
纪浔斜睨着少年,尾音拖得很长,“这么说你才十三岁,自己一个人出来闯这么大祸?你差点没命知道吗?你家大人呢,我们得带你回去。”
苏叶与纪浔又对视一眼,不错,这少年若是陈清梧家的孩子,便能顺藤摸瓜查到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