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处地方都在两浙,去年买扑,姜家出价不高,两浙东西只得了临安一处的贩酒权。姜满对此事印象颇深,当时姜饶回了家,很是感叹了一阵。既无奔波之需,父亲随曹兴远赴至衢州做什么?
况且,为何会是现钱呢?
翻到第六张,姜满怔了怔。
这是她家田产的副本。
姜满递给姜允仔细看了,两人相顾,竟都没说出话来。姜满又往后翻了几张,最后一份副本,竟是此间屋子的房契。姜家所居并非祖屋,但到底也是一家人生活的安居之所,房契怎会抵押给他人?
姜满无言,将副本递给账房先生,压低了声音问:“这可是真的?账目上可有此笔抵押?”
账房默默点了点头。
她家房产乃是白契,未在官府备案,因此仅有一张,得房契者便占了法理。姜满知道这些贵重文书收拣在何处,可当着这一屋子人的面,她自无法去查验。
茫然间,姜满的视线与沈问相交。
她仍是懒懒的,一手托腮,半倚在椅子上,像等着一出好戏。
“沈女史,敢问一句,”姜满福了福,“这些先考抵押的地契、房契,如今可在您手中?”
沈问望向她,微微颔首。
姜满默然长伫,深吸了口气:“算账吧。”
立在一角的姜二爷自方才起,脸色就极为难看,与姜满视线不经意间对上,竟还不着痕迹恨了她一眼。姜满不知该作何感想,她如今就要家破人亡,难不成,在姜二爷心中,她还得为他那如意盘算落了空而谢罪吗?
账房先生打算盘的动作比平常慢许多,间或抬头,悄悄与姜满递了个眼神。
她明白,要使拖字诀。
课税甚重,酒坊生意不好做,欠人外债是常事。脚店、拍户的回款一时难以收齐,大半资产都压在粮食与存酒上。
只要生意还在维持,钱财自是滚滚而来,但这些钱款全都定于来年正月归还,一笔债死死压住秤砣一头,姜满得往另一头放些什么上去,才可平衡收支?
账终有算完的一天。姜满瞥了眼静止不动的盘算,只觉得大厦将倾。
五万七千贯。
淳祐年间,姜满的娘亲撒手人寰,死前立下遗嘱,将嫁妆留给姜满。时值郑葵督视各路军马,朝廷拨付大量财物予以调用,父亲便又添了一些,买了十张空名度牒留作姜满日后傍身之用。
这些度牒如今可换约莫五千贯钱,若将金银首饰也发卖了,算上内房如今剩的,兴许凑得出八千贯。
家中余粮不多,各地坊场虽有米麦,但都是为来年候夏而出的大酒预备的,若是先变卖了度过眼前难关,明年夏天出不了酒,姜氏酒坊便危在旦夕。
更何况,他们又有多少粮食可以发卖?临近年关,如今库中酿酒用的米不足五百石,便是全运去按市价抵债,也才一万六千余贯。
这一万余贯,乃是杀鸡取卵的钱。
姜满默默望向沈问。
资不抵债,她该拿什么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