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耷拉着脑袋坐在御前金阶上,仰头一口接一口地灌酒。
灌酒间隙,他抬头问白鸢,他的脸在酒精作用下红扑扑的,像个十七八岁时情窦初开的少年。他问,三两啊,你说,我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
白鸢瞟了眼画像,面无表情。
她凉薄一笑,说难道你也爱我?
太晚了,她闭上眼,说太晚了啊,过了时候了。
姜弋哈哈大笑起来,他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就像我阿娘那天出门给我买糖葫芦一样。
他说瞧瞧,我早知道会有今天,却还是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
白鸢说王爷,六年前你没在太和殿杀了我,我想我今天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白鸢侧了侧头,笑着说,你想求饶么?
姜弋也笑了。他摇摇头说不了。人这一生,太不可控,太多事事与愿违。这辈子没活好,想干的没干成,稀里糊涂走了那么久,回头看,都忘了自己最初为什么来了。下辈子,下辈子就不来了吧。
他竖起手说三两,有件事你想错了。六年前我从未想过杀你,我想隐瞒真相带你回宫,好好补偿你,一生一世。可惜事与愿违,一步错步步错,以至于今,我也很遗憾。
白鸢沉默了。
良久她道,如今你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是啊。
没意思了。
当年她想带给他的,一路上丢失的也差不多了。
姜弋向王座走了几步,说我娘死的时候我八岁,那晚我一觉醒来,摸到她身子比床板还硬。我一个人跑出去。永安宫那么大,我站在岔路口,站在雨里。我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该找谁。
后来我无数次丈量自己到这王座的距离,走到这里,我用了足足二十年。可坐上去的时候。我心里依然空落落的,不知道该往哪走。
姜弋回头望向宫外黄澄澄的万家灯火,太和殿外,御林军的火把排成长龙,在他眸中须臾明灭。他笑,说我姜家到这该没人了吧。
他喃喃,说我非亡国之君,何担亡国之名。
我垂下眼睑,我反手揣发簪在袖里,我二话不说走上前去,一簪划开他喉咙。
殷红的血喷出来,喷到我脸上、眼睛上、嘴里。
我下意识舔了舔,是浓重的腥,还带着些咸味,跟我们这些卑贱之人的无任何不同,一样恶心。
我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酣畅淋漓,将这一生未曾舒展的笑颜全都舒展了。
瞧瞧,很轻易嘛!
贵人、九五至尊也不是刀枪不入嘛!
可是,他怎么一句话就能剜我眼睛拔我舌头,切下「苏沐宸」的头,毁了我发小,害了何若和将军呢?
哈哈哈。
我的将军,我十七岁时的神祗。
我朝他尸体「呸呸」吐口水,我想做这件事已经很久很久了。我是个小人物,不懂国事,不识大体,也没什么理想。我想活,和爱的人,安安静静,有尊严的活着。
我回头向我发小,她依旧面无表情。
我笑了。
我笑着落泪。
我说三两啊,我出卖了你,我害了将军。我张大嘴嚎哭,说我害得他好惨啊!
我提起姜弋的酒,疯狂往太和殿倒,金座、纱幔、桌椅、柱子……能倒的我全都倒了。我打御林军手里抢过火把。
我说三两,现在你要做戏吧?你要师出有名吧?你要善后吧?你还要和将军好好过日子吧?
我指了指自己胸膛,说我啊,姜弋是我杀的。我一个下人,不堪忍受他的折辱,拿把发簪杀了他。你嫁祸给我,说我杀人,说我火烧太和殿,你和御林军是来救驾的,你说啊。让我为你,为将军做最后一件事吧!
我将火把丢在纱幔上,刹那间火光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