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无端又做起关于他的梦,似是将她拉回到北戎的过往中,不由神思有些恍惚。司露深呼吸了几口后,方才将脑中纷乱的思绪驱散出去。立在床头的碧水见她醒转,缓缓将她扶坐起来,同她道:“小姐,宫中来人了,侯爷请您去前厅面见。”司露听闻此言,心下疑窦顿生。宫里来人,父亲让她前去面见做什么?极有可能,是李景宴派了人来,特意寻她的。司露想明白了以后,下了床,对镜扶了扶钗环,又理了理衣裙,提步来到了前厅。花厅里,明丽堂皇。透过一盏雕花玉兰隔屏,司露清晰瞧见,父亲正在招待宫里来的黄门,与之并列而坐,对饮香茶。那太监身着圆领红袍,头戴黑纱帽幞,面白圆润,朱唇齐齿。司露一眼便看出,是从前东宫时,就曾跟在李景宴身边的小太监,徐远。果然,不出她所料,是李景宴派来的人。来到花厅后,她垂眸举步,恭恭敬敬上前行礼。“徐公公。”徐远瞧见她,笑逐颜开,赶忙起身相迎,“不敢当、不敢当。咱家如何当得起司姑娘的礼?”司露站定后,却见徐远又满脸堆笑道:“司姑娘好福气啊,咱家今日来,是有陛下的赏赐要给姑娘。”那徐远眉飞色舞,司露却始终淡漠,她垂着螓首,婉拒道:“陛下美意,臣女恐无福消受。”徐远拖长尾音“诶”了一声,语调百转千绕,“司姑娘,陛下既然赏赐,那自有陛下的道理,您怎会无福消受呢?自是消受得起的。”“啪、啪——”说着,他笑着轻抚两下手掌,掌音清脆。顷刻,端着锦盘的宫女鱼贯而入,将奇珍异宝摆在桌上,很快就满满当当。什么玉石翡翠、玛瑙珍珠、钗环首饰、绫罗绸缎,应有尽有……临别前,徐远凑到她身前,悄声恭维道:“司姑娘,陛下如此赏识您,您这泼天的富贵,还在后头呢。”徐远走后,司露看着满屋子的珠玉琳琅,并未感到半点喜悦,能感受到的,只有遍体生寒。长安城中,川流不息的街市上,车马阗暄,人声鼎沸,摊贩林立,热闹非凡。街道每日都有专人洒扫,干净整洁,不染泥尘。人群中,一名身形高大的锦袍男子,身后跟着数名随从,正穿行在大大小小的巷陌,走走停停,流连四望,似是在感受当地的风土人情。呼延海莫身形高大挺俊,巍然苍松般,在人群中很是耀眼。今日天晴,日光大盛,他特意戴了一顶帽檐宽大的帽子,遮住了那双满是北域风情的异瞳。此番来长安,他只带了少量隐卫和随从,本就是犯险之举,自然不能暴露行踪,以免招致灾祸。而他此行的目的。一来,是抱着那点微末渺茫的希望,寻一寻伊人的影踪。二来,则是考察长安的风土人情,好为北朝的都城建设,做一番衡量借鉴。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呼延海莫来到长安伊始,便有一种浓烈的可亲感。他此行,便要走过司露从前走过的路,感受她从小生活的地方,他想知道,她为何会对这方故土魂牵梦萦、念念不忘……他要彻彻底底了解她。穿行过秩序井然的坊间、走过热闹繁华的街市、瞧见异彩纷呈的各族人群,闻见酒肆美酒飘香、听着茶楼欢声笑语、感受着包罗万象、民风开化的景象……诸此种种,呼延海莫突然顿悟。为何司露从前,会对长安有那么深的执念。不知不觉间。脚步未歇的呼延海莫,来到了平月坊,司平侯府的正门前。府邸门庭阔大,匾额上书着“司平侯府”四个烫金大字,气势夺人。两座硕大的青铜麒麟蹲在府门前,彰显着武将世家的凛凛威仪。呼延海莫顿足停步,立在长街那头的檐影里,派手下去司府门前探听消息。那名手下迈过长街,跨阶而上,来到司府门前。他假作外乡人,想要来府中讨生活,对着府门前的护院打听起司家的现况。“几位大哥,小人是塞外来的,不懂此地的规矩,想问问这侯府里共有几位主子要伺候,可还缺人手?”他不动声色地问着,还从袖中掏出几定碎银,分给那几个护院,假意要来府中谋职的样子。当然,他所说的这些话全都是呼延海莫授意的。呼延海莫早已知晓,司露的父兄被大夏朝廷复用一事。在他看来,以司露对亲人的依恋,若是她还活着,定会回到长安,回到父兄身边。如此打听,或许能探听到一些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