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嘈声四起。无人瞧见,高座之上的呼延海莫,面上已是阴沉一片。“朕说过了,朕的皇后,只会是中原神女一人,除了她,朕此生都不会再立别的皇后。”话音落下,众皆哗然,不知是哪位官员说了一句:“可神女已经殒身多年了……”霎时引来场上鸦雀无声,人人自危。因为此事,早已是举朝讳莫如深、谈之色变的事。果不其然,此话引得呼延海莫震怒,他面色如墨,毫不留情下令道:“拖出去,扔到岷江里喂鱼。”瞬间,侍卫出动,将人拖走,哀嚎声响彻满殿。众人见此一幕,吓得瑟瑟发抖,无人再敢发声。朝会就此结束,群臣四散离场。呼延海莫站起身,缓步迈下台阶,徜徉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中,高大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他徐徐走出大殿,并未去偏殿批阅文书,而是转道去了太华殿。太华殿是早早便已修缮完毕,用来给皇后居住的寝殿。呼延海莫走进去。殿内收拾得很是干净,物件摆放的整整齐齐,都是司露以前用过的,喜欢的,香炉里点着她从前常用的幽兰香,连来来往往的宫婢,也是从前跟着她的那些。一切看似都未变,但实际早已物是人非。佳人已去,此处早已成了空中楼阁。可这几年里,呼延海莫只有来到此处,方觉自己是活着的,因为这里有她的气息,也是如今他能够去到的,离她最近的地方。所有人都说她死了,他亲自带人去搜寻了数日无果,最终在岷江下游,打捞上来数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其中一具,身形相似,还穿着她那日所穿的雪色霓裳羽衣。那一刻,天崩地裂的惊骇,让他生生呕出数口心头血来。醒来后,呼延海莫只觉心都像是被人挖空了,撕心裂肺的痛楚,无法抑制的恐惧。可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愿相信她已经死了,说是不愿,其实是无法接受。他只要一想到她死了,整个人就像是坠在了茫茫黑暗中,再不见一丝光亮。他如今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他还心存着一丝信念。司露还活着的信念。整个北朝,人人都在传颂神女为救苍生、以身祭天的故事。可他偏偏不信。他不信她会这么轻易就死去。他觉得她定是躲起来了,或许此刻正藏身某个角落,等着他去寻到她。长安春来医馆这一日,司露从医馆出来的时候,迎面遇上了一位故人。暮色时分,霞辉漫漫。徐徐清风卷携着春花,拂动着她面上的轻薄的绡纱。不远处,夕阳余晖下,身形修挺的男子着湖蓝色锦袍,腰间玉带横陈,面容满是儒雅,一双眉眼风逸,说不出的温润,他徐徐朝她走来,踏过满地斜阳碎金,有种时光交错之感。一眼万年。司露立在原地,静静瞧着他,带着愕然和迷惘,连呼吸都放慢了。依稀仿佛回到了过去,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让她沉溺在遥不可及的梦里。“露露,你回来了。”他嗓音清冽,缓缓朝她伸出手,衣袖在风中翻卷,宛如浪涌。执念斜阳下,人影依旧。却早已物是人非。司露从回忆中抽出思绪,回到现实。如今两人的身份有着云泥之别,关系也早已不复从前。四下无人,唯有清风徐徐,拨动檐角的风铃,发出叮叮咚咚的脆音。司露并未朝他走过去,垂首立在原地,敛衽蹲身,规规矩矩行了个全礼,用清婉的嗓音淡淡唤了一声。“陛下。”言语间,很是拘束生分。李景宴伸出的手落了空,他眼中失意顿显,眉宇间眷满轻愁,眼尾压着化不去的红晕,满身落寞。相顾无言,斜阳渐远。两人并肩走在黄昏的巷道上,身影静谧,满是疏离。“露露,这些年,你过得好吗?”那些传言他都听到了,中原神女为救苍生以身祭天,香消玉殒的事迹,也曾让他肝肠寸断,一夜白头。他从未想过,会与她再次相见,看到她好端端的、一切无常地站在他面前。他想,这定是上天给予他的恩赐。昨日,他捡到那只崭新的香囊后,立刻派出人查司楠的行踪,发现种种蛛丝马迹,笃定她还活着时,他欣喜若狂,恨不能当夜就来寻她相见。但碍于男女之防,他最终还是忍住了。他忍到此刻再来寻她见面,却未料到,她竟会对他如此生分。每每他想靠近,拉近二人的距离,都能感受到她刻意回避的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