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看沈冲。站在自己身边的沈冲，身姿笔挺，仿佛并非身在狭窄的电梯里，耳畔也没有换气扇沉闷的嗡鸣声，而是仿佛即将迈入法庭，要打一场硬仗。
许久以后，苗郁才明白，他们的眼神表达了同一个意思——对方是猎物。
而她，在两个男人的角力中，又算是什么呢？
“你说什么？”坐在餐桌对面的沈冲问。这是一家法式餐厅，苗郁和沈冲曾经每个月都要来用餐一次。沈冲很喜欢这里的情调，空气中浮沉的音符与食物的香味恰到好处地融化在一起，配上刀叉与餐盘触碰的叮当声，色、香、味、声达成美妙的和解。苗郁对这里并不感冒，她总觉得，音乐、美食、光线在某只看不见的手里，化作一张张面具，贴在就餐者和侍者的脸上。虽然每个人的笑容完美，举止得体，连温度都妥帖得让人感受不到冷暖，但苗郁还是无比怀念真实的沈冲，那个随意笑、随意聊天、随意做着各种舒心事的男人。
苗郁回过神，见他眼中有熟悉的关切，心头莫名柔软。这是她曾经的依靠，奔波了一天，对峙了一天，费解了一天，甚至徒劳无获一天后，她回到家，回到有温暖灯光的地方，可以随意笑闹、生气、抱怨的地方，所有的疲惫都能消失，第二天又是精力充沛的精英女律师。而今，苗郁看着沈冲，很想问，你后悔吗？
“你怎么今天来衡明了？”苗郁沉默片刻，问，“你现在应该很忙吧。”
曾经的默契还在，沈冲当然听得出她的意思。放下刀叉，他说：“还好，警察只找过我两次。”
“关于冯佳梦？”
沈冲深沉地看她，带着一丝尖锐的探究。许久，他点头：“是，关于她的一些事。”
苗郁追问：“这事还没结案吗？”
“结案了吧，她父母已经办了后事。”
“你，”苗郁深深呼气，终是忍不住问出来，“你去了吗？你以什么身份去的？”
“去了，毕竟她的死可能与我有关系。”沈冲平静地说。
苗郁一惊，刀与餐盘瞬间停止了碰撞，惹得一颗心狂跳不止。她听见自己在问：“怎么回事？”
“她一直是我的助理。半年前，我代理了一个股权纠纷，在案子代理中我发现公司可能涉及违法活动。所以，我向公安机关报了案。那天的酒会上，我看到有个人，很像那个公司里和我打过交道的。我担心这人是冲我来的，所以特意去找，但没找到。回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你。”
听上去挺悬疑的，但是细节上有问题。苗郁问：“既然是找你，为什么是冯佳梦出事了？她不是因为过敏导致的急性哮喘吗？”她还有一句话没问出口，冯佳梦的临终遗言为什么是她，而不是沈冲？
“我不太清楚，这些都是警察应该查的事，我不知道。”沈冲说。
苗郁看着他平静的脸，原本胃口就不太好，这下干脆放弃。她放下刀叉，说：“那你今天来找我，是做什么？”
沈冲回以深沉的目光，许久才道：“小郁，我承认我对不起你，出轨是我的错。我现在很后悔，特别是今天在衡明附近办事，想起我们以前……所以忍不住到律所去看你，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许久不见的温柔又回到他身上，苗郁看向他，听他在承诺，眼中是无可挑剔的深情：“小郁，我们回到以前好不好？我发誓，我不会再做对不起你的事，请你、请你相信我！”
不知不觉地，苗郁把握紧的手藏在桌下，指甲掐在掌心，只有微微的一点痛传到心里。这番话十分真诚，苗郁很想再相信他一次，却不敢再轻易奉上真心。
她的沉默就是最直接的回答。
沈冲懂了，低声一叹：“是我妄想了。”
三千红尘世界，谁都不能免俗，任谁都会生出点妄念。苗郁想起《楞严经》里的句子：“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苗郁低声说：“沈冲，如果你我对换身份，我出轨了，然后在你面前道歉，请求挽回，你会同意吗？”
沈冲一怔，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点头：“会。”
回答得那么快，快得没有经过思考。苗郁的心越发冰凉，她深深地看他：“如果你思考一下，无论什么回答我都会相信。但是，你没有。”苗郁望着眼前人，心里喃喃地说了四个字——
你没用心。
这餐饭吃得食不知味。得到苗郁的答案后，沈冲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似乎平静地接受了她的决定。苗郁放下刀叉，轻喝一口红酒，沈冲还在劝她再吃点。
“你要照顾自己，别老像以前那样，工作太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