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少坤也早已饥肠辘辘,闻得那香气,满肚子馋虫都闹将起来,也顾不得风度,上前和韩平北一起动手,将那酥烂了的老鸭大卸八块,一条条撕开,夹到碗里便吃,第一口便香得差点咬了舌头。
咸香微甘,油而不腻,有鸭肉的紧致,又有鸡肉的鲜美,不板不柴,入口恰到好处的风味,直勾得人胃肠都在叫嚣,一时也顾不得烫,只想赶紧再来一筷。
阿涂见安拂风、阿榆还没吃,那边先大块朵颐起来,不由恼火,悻悻道:“看模样没啥进展,咋还能吃得这般香?”
韩平北见花绯然第一次来,尚有些矜持模样,已将先夹的那碗推给她,自己另行夹着,顺口回道:“没进展更得吃,才有力气继续查案。”
安拂风拍拍阿涂的手,安慰道:“我和阿榆藏在酒楼里,备了饭菜,并未饿着。他们的确……咳,饿了。”
阿涂这才罢了。
钱少坤见鸭腹填了些物事,似饭又似肉,也夹了一块尝时,满满的软糯鲜香,芳美得似春日韶华飞泻流转于唇齿间,一时摇头晃脑地赞了几句“美哉”,又问道:“这个是如何烧来?我问明了回去让厨子照着做去,也好让鹂儿也尝尝。”
阿涂道:“这个简单,大肥鸭洗剥整治了,取一小碗糯米,腊肉切丁,芥菜、香蕈切丁,加酒、香油、秋油、葱姜末,再加一大勺小娘子春日里熬的笋丁,拌匀塞入鸭腹,放入
装有高汤的盘中,隔水蒸熟便是。”
钱少坤边吃边点头,“我记住了,回头便让府上厨子做去。”
韩平北却听出了蹊跷,“高汤?是小娘子炖的吧?”
阿涂的喉咙便不觉也滚动了下,“说是要三只山野里长大的五年以上老母鸡,放入砂锅,加姜葱料酒紫苏花椒,放炉在小火炖煮,炖到骨肉酥烂,捞出滤尽渣渍即可。”
钱少坤眨眨眼,“鸡汤不都是这么炖的?”
阿涂道:“那炖鸡的砂锅是小娘子自己带来的,据说是画了图纸,特地找人去烧的。那水是凌叔从山里弄来的,不知道是竹子上的露水,还是竹沥水,横竖甜丝丝的,煮出的鸡汤能吊出一种奇异的鲜甘,比春日里最嫩的笋还耐品!”
钱少坤便又动了心思,“不然,给我……不,卖我一钵高汤,如何?”
阿榆懒懒道:“我正想拿那汤给你们做些馎饦,若卖了钱,这馎饦就不用吃了。”
韩平北忙道:“吃吃吃!”
他一瞪钱少坤,“你要那高汤做什么?放到明天色变味变,等你买了老鸭调好配料,早馊了!何况你真以为自个儿能调出那味儿来?现的不吃吃欠的,傻?”
钱少坤只觉甚有道理,叹道:“那就有些对不住鹂儿了……下次带她过来吃这鸭汤吧!”
眼看韩平北吃起老鸭寸土不让的架势,还顺便给花绯然拎走了一条鸭腿,他顾不上理论,赶忙夹向剩下的那只鸭翅膀。
再磨蹭下去,连鸭头都不剩了。
而阿榆已去煮馎饦了。
彼时的馎饦,即后世的手擀面。
食店每日备着客人们所需的面食,颇多揉匀揉光的面团。若要隔夜存放,便用细纱一裹,油布一包,浸于冷水里。待要用时,随手便能捞出取用,且比现揉的面团更筋道,且十分便捷。
故而没一刻,便见钱界托着一个托盘,端了六碗馎饦上来,却是连阿涂、钱界都有份。
阿榆未用菜羹,径用高汤调和了底汤,却在面里和了嫩槐叶汁,切得极细,丝丝面条在捞上来时在碗中轻轻绕了一圈,翠缕如丝的汤面便弯作了圆形的花,一些肉臊子作为浇头洒于花朵中间,宛若花蕊一般。
虽未配青菜,但看着这宛如绿牡丹般盛开在白瓷碗内的面条,谁不觉得这等配色最为悦目怡人?
待得入口时,恰到好处的柔韧弹牙,又蕴了槐叶清冽微苦的香,让嘴里滑动的面条似有了生命般快活游弋,直奔喉嗓胃肠。
肉臊子并非羊肉,而是便宜的猪肉,细腻无渣,轻轻一嚼,仿佛融化于口中,化作了浓浓的肉香,将槐汁馎饦的滋味衬得更上层楼。
和寻常菜肴令人食指大动的感觉不同,这馎饦似让肠胃得到了抚慰,让人有种饱腹的喜悦和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