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尚书虽不惧他,却不愿为这位小娘子得罪这位极得官家信任的年轻宰辅。
钱少坤想起沈惟清这位强劲的“情敌”,对沈惟清又多了几分同情,忍不住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她的!”
沈惟清顿了顿,低声道:“我不是担心她,而是怕她会担心我。”
钱少坤一呆,很想问沈大公子是不是缺心眼人,但他终究是个厚道人,且在鹂儿的潜移默化下更厚道了些。
于是,他只是善意提醒道:“秦小娘子跟李参政走得很近。”
沈惟清遥望那点烛光,轻声道:“我看不穿她,看不明白她的所思所想。她未必知晓自己在做什么,在想什么。但我想,她应该在为我担心。”
阿榆呈现在世人跟前的纯良或娇媚从来不能作数。
一层厚厚的茧,困住了她最本原最真实的喜怒哀乐,谁都看不清茧里藏着什么。
沈惟清也剥不开那层茧,但艰难拼凑出的她的过去,让他的直觉更加敏锐。
那茧里,深藏着鲜血淋漓的往事,封印着酸甜苦辣的味觉,压抑了多姿多彩的人生。
阿榆眼里的世界,从来都是灰暗的,扭曲的;她向他所展现的恋慕和温柔,也一直是虚假的。
究竟遭遇了什么,让她遗弃了性情中的真挚和热烈?甚至,让她忘了怎样真心去爱一个人?
那个能在六七岁时就不顾一切救阿娘脱困的小小女童,怎会是天生的凶残恶毒之人?
钱少坤自是听不懂沈
惟清的话。
前言不搭后语,莫不是给气傻了?还是受的刑太重,开始神智不清?
还是他家鹂儿好,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待他也绝无二心……
沈惟清转头看向前方如鬼域般阴森黑暗的牢狱,却已恢复惯常的淡色,平静地说道:“走,看看王四去。”
他裹紧大氅,将伤处尽力掩住,缓步往前走去。
因那一身的刑伤,他走得不快,但一步一步稳稳当当,不肯显出丝毫的虚弱疲惫。
王四和阿榆一样,可以见到一个沉静从容、处变不惊的沈家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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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榆已将她的小案几搬到铁栅边,递了一小碗饭给杭氏,让她隔着铁栅夹菜吃。
杭氏垂涎已久,自然不会拒绝。菜虽然凉了,但风味犹在,即便杭氏出身昌平侯府,也甚少吃到这等精致的菜肴。
阿榆坐在案边,看着她吃了一块炙鸡、轻声问:“味道如何?”
杭氏忙咽下一块鸡肉,干笑道:“极好。”
阿榆道:“放了这许久,鸡肉怕是有些柴了。”
杭氏忙道:“不曾,不曾,我尝着还是又软又嫩,味儿极佳。”
阿榆颇感兴趣般看着她,“会不会油腻了些?糖放得也有点多了。”
杭氏听她问得认真,忙又夹了一块细细品了,才嘿嘿笑道:“我尝着凉凉的,倒不觉得腻。糖汁应是不甚均匀,先前那块淡了,这块却是甜甜的。
或许是那厨子炙肉时心急了些?”
阿榆转了转自己无知无觉的
舌,轻声道:“嗯,跟我尝着,是一样呢。”
杭氏笑道:“都是一样的菜,还能尝出两样味道来?”
阿榆不答,转身回床榻坐了,抱住头,无声地闭上了眼。
秦藜做的菜,她偶尔能尝出些微的味道。她曾以为那是因为阿娘也做过那些菜,令她生了错觉;但方才那炙鸡的味道不会有错。
她能闻出菜式的香气,推断其大致的配料和可能的味道,但这种涂抹得不均匀的甜味,并非嗅觉所能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