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接待员，我有个问题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你们能够准确的知道群众何时上访，并在最后时间内加以拦截？对了，我们今天要截访的人是谁，他又有什么问题未曾解决呢？”
路上，陆扬提出了心中的疑问。今天来了以后，尚没来得及和穆若依打招呼，便要出去干一件他无论如何都难以理解的怪事了。
“当然是下面的村长告诉我们的了，当了好几个月的村长，你难道不知道？”赵海生开着车，不耐烦的发出了反问。
从陆扬那里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没好气的解释道：“我们信访办跟下面的村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必然会通知我们村民的行踪了。”
“如果没有及时得到通知，漏掉了越级上访的，上面领导怪罪下来，不光我们遭殃，下面的村长明年也会受到镇里的‘特殊关照’。”
好像没看见赵海生铁青的脸色似的，陆扬又问道：“那镇上的镇民呢？”
“我说小陆，你有完没完，副主任既不用担一把手的责任，又不用去下面忍气吞声的挨骂，是来坐办公室享福的，你管那么宽干啥？”赵海生耐性极差，已经近乎嘶吼起来：
“我们会将多次上访无果的人名以及相关资料递交给有关部门，像派出所户籍大厅和火车站客运站的售票中心，一旦有了风吹草动，我们能马上知晓。你别再问了，我开车呢！”
用很大的耐性才做到控制自己没在他的脸上狠狠打上一拳的冲动，陆扬凌厉地瞪了一眼赵海生，而后陷入了许久的沉思。
原来，信访办职责中的那一条‘有权适当调动其它部门配合’，被他们用来干监视群众的损事了！
到了车站以后，对着照片观察，再加上赵海生作为接待员，打过多次交道，两人很轻易找到了需要拦截的目标人物。
只见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他白发苍苍，佝偻着后背，手上提了大大的编织袋子，看形状像装的被褥，应该是他掏不起条件好宾馆的费用，想进城以后随便找个便宜的破旧小旅馆，对付着住。
老人的行动很慢，眼神却很坚毅，两团火在里面燃烧。陆扬明白，那是心有执念的表现，唯有一个人下定决心势必要将一件事情做成时，才会产生类似的神情。
不给发呆的时间，确定了正式此人后，赵海生箭步上前，抓住老人的胳膊，死命地往进站口反方向拽。
“滚蛋，吃人饭不干人事的狗东西，你放开我！”老人一惊，看清楚来人后，用力的挣扎起来。他坚持上访半年有余，自然知道这位接待员是个什么货色。
过往的行人纷纷侧目，围住那一老一少二人，不停的指指点点。
“嘿嘿，大家别误会，俺家老爹有老年痴呆，最近不知中了哪门子邪，总想离家出走！”赵海生毫不畏惧民意，谎言张口就来。
“哎呦，我说的呢，原来是老年痴呆啊。我说的嘛，人贩子谁会拐卖一个老头子呢？大家散了吧！”群众们非常‘善良’，对剧烈挣扎的老人视而不见，纷纷解散赶火车去了。
终究是年老体衰，没有年轻小伙子力气大，老人再挣扎也无济于事，很快便被拉扯进了面包车里。
赵海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大言不惭的要求道：“小陆你开车，我坐到后排好好给他来个心理辅导。“
陆扬没有理会，用眼白狠瞪一眼，拉开车门，径直坐到了后排。
其实并非他喜欢摆架子耍官腔，车谁开都可以，但气势不能输。如果今天服软了，赵海生仗着资历老，以后肯定更加不把这位新来的副主任放在眼里了，那时工作该怎么进行？
尴尬的摸摸鼻子，赵海生自讨了一个没趣。他坐进驾驶座，发动了汽车，转移话题般地对身后的老人冷嘲热讽起来：
“我说王来福，你年纪不小了，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总闹什么，闹能解决的了问题吗？你的事情已经结案了，去市里也是无功而返，即使去成了，你儿子能恢复正常吗？”
“呸，王八蛋，我儿子能有今天，全是你们害的！”老人王来福异常激动，从后排车座起身，想要去抓赵海生的头发。
好在同坐后排的陆扬及时将他拦腰抱住，耐心劝道：“大爷，有什么问题你尽管说，我是信访办的副主任，看能不能帮助你。”
“别碰我，副主任手下管着一群杂碎，你肯定也不是啥好鸟！”王来福扭动身体，挣脱陆扬。不过总算找到了个宣泄情绪的突破口，他的话像开闸的洪水，滔滔不绝讲了起来：
“我家祖祖辈辈全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以种地为生。今年春天，和往常一样，我们准备卖化肥播种，盼着秋天的收成。谁成想，村长和镇里的化肥站达成合作，叫我们全去那里买化肥。”
“买就买呗，价格也很便宜呢！如此度过了夏天，我们没发现什么异样，依旧精心照料，直到秋天收获时，一切全完了……我们半个村种的庄稼几乎颗粒无收，找明眼人一看才知道，作物叫化肥烧死啦！”
老人诉说着过往的凄惨事迹，却不见他有什么情绪波动，很平静的样子。陆扬好奇道：“既然如此，你们直接去找化肥站要求赔偿啊，来信访办上访有什么用？”
“他妈的，小兔崽子，你说的轻巧，真当谁傻呢？”想到接下来的事情，王来福情绪渐渐变得激动，对陆扬破口大骂。片刻后，发现陆扬没有生气或者还嘴，他又闭上了眼睛，娓娓道来：
“所有受损失的村民，每家派出一个明事理的代表，由我儿子王学山带头，去找化肥站理论。可是他们不光不承认、不赔偿，甚至还动手打人！”
再说下去时，王来福已经老泪纵横，啜泣道：“女老板叫来十几个打手，拿着铁棒子，追打村民，其中以我儿子被打的最惨。等我闻讯赶过去时，只见他躺倒在血泊之中，一动也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