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高一三班的大部分男生来说，今天注定是不寻常的一天。在他们之中，先有人发现了韩斯越的不同，随后交头接耳，分享这个讯息。接着他们都知道了，韩斯越的心情好得出奇，男生们和她打招呼的时候，她会笑着说：“早上好呀。”尾音也无意识地上扬着，体现欢快。
傅怡也忍不住问她今天是怎么了，她撑着下巴，笑得甜腻腻：“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
傅怡皱着眉头：“……？”
对于今天韩斯越的异常，王潇唐最好奇，也最觉得奇怪。他总感觉自己好像隐约摸到了一点内幕，可又没有真的触及到核心，没办法，他只能找程森淼求助。早读刚下课，他迫不及待地就跑到程森淼的座位旁，说：“程森淼，问你个事。”
程森淼看他一眼：“你又有什么事啊？”
旁边的同学刚好离开了位置。趁这个时候，王潇唐扯过椅子坐下，他笑笑，神情夹杂几分乖张，提到韩斯越的时，有点不罢休的意思了。“内幕啊，你肯定知道的吧？昨天韩斯越心情挺差的，今天怎么一下子就变好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他有自知之明，起码还清楚韩斯越肯定不是因为他的告白才变成这样的，他压低嗓音：“她是不是谈恋爱了？”
程森淼都有点佩服他的敏锐性了。只不过，程森淼并没有敲锣打鼓告诉其他人她们谈恋爱的消息，她答得也很干脆：“这我怎么知道。你要真有什么想知道的问题，你得去问韩斯越，你问我没用。”
王潇唐说，我就是在韩斯越那边问不到消息，才来找你的。程森淼听了，慢悠悠地从抽屉里抽出英语错题册，翻开到最新一页，纸张上同时出现她和韩斯越的字迹。程森淼回他：“那你可别指望我了，我也不知道。爱莫能助。”
程森淼都这么说了，王潇唐没办法，只能自己在那叹气。经过昨晚的事情后，程森淼表面装着没事，心里其实特别满足。一想到韩斯越突然间就成了她的女朋友，心态就不同了，程森淼还劝王潇唐：“你和韩斯越没机会的，早放弃早好。”
王潇唐臭着脸：“你怎么知道啊。”
程森淼看着错题本，散漫地回他：“我就是知道啊。”她拿眼看了一会王潇唐，接着才说：“行，我告诉你个内幕吧。”王潇唐双眼发光让她快点讲，她才煞有其事地说：“韩斯越的爸妈不让她早恋，懂了吧？”
“那我可以等她毕业！”
得，随他去吧。程森淼不再多说什么。只要王潇唐的喜欢能保持在理智范围内，不会对韩斯越造成困扰，那她也不会因此感到不愉快。反正——喜欢韩斯越的人那么多，现在只是出现一个敢表白的人，也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事。
从昨夜开始，一切都有变化了。因为那份直白而不顾一切的勇敢，那些眼泪，程森淼必须要分出一份信任给她的女孩。她决定不去考虑这段关系能延续多久，而只去关心一件事情：如何让这段关系长久。
王潇唐走后，她下意识抬眼，向韩斯越所在的方向递去视线。那么巧的，韩斯越也回过头，唇角扬起，眼神很温柔。程森淼想，难怪同桌说她今天笑得跟蜜糖一样，确实是这样，甜得心都软了。
这下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在韩斯越的名字前加上“我的”这个前缀了。程森淼笑着想，心里同时也在默念。
韩斯越就在几步外歪着头微笑。她笑时，程森淼心里突然涌上一阵回忆。她想起在购物广场的那一夜，她还没有成为这个“程森淼”的最后一天。
她和那一位韩斯越在广场上短暂地打了照面。她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那是韩斯越，对韩斯越来说，也只是和陌生人的擦肩而过，她们在人群中交汇擦肩，匆匆而过。她们本应该各自融进夜幕，归属不交集的人生。
程森淼记得，她的眉眼里带着愁绪，看起来并不快乐。
接下来的一切，就像老天开的一个小玩笑。而程森淼却不得不感谢这个玩笑了。程森淼试着把那张带着愁绪的脸庞和此刻的韩斯越相重合——以后说不定会有那么一天。三十几岁的韩斯越，笑起来肯定还是美丽。时间增长了她的年龄，却让她看起来仍然只有二十六七，不论是谁见了她，眼神都会不自觉逗留。
她还是在笑，眼角笑出了细微的纹路，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仿佛下一句话开口，就会喊出程森淼三个字。无论多少岁数，程森淼都会觉得她可爱。也许有一天，她们会躺在阳台上休息，晒晒太阳。程森淼想，她肯定会转过头，眼神轻触韩斯越的脸部轮廓，说一句：“猜猜我看到了什么？”韩斯越很可能正在多涂抹一层防晒霜，手指拍打脸颊，闭着眼说：“你要是敢说我长皱纹的话，你就完蛋了。”“我可没说啊。”“你少来。”
“同桌，傻笑啥呢？”何萍萍拍拍程森淼的肩，把她差点飘到美梦里的思绪喊了回来。韩斯越带着点羞涩地藏起笑容，转回她的位置。程森淼咳嗽了声：“没干嘛啊。”
何萍萍很不相信地看着她：“不是吧，我觉得很有问题诶。”紧接着，她神秘兮兮地对程森淼说：“我知道了。”程森淼看她一眼：“你知道什么啊你知道。”
“森淼，你偷偷买福利彩票中奖了是吧？”何萍萍拿手肘戳戳她的手臂，笑得很活泼，“记得请客啊！”程森淼说：“请客嘛，小事。”她朝后一靠，背部搭在后桌，松弛下来，又把手放进外套口袋。程森淼又笑了，却不是因为何萍萍说的几句话，是她又开始假想那样的场景。
中午吃过午饭，她们回到班级。程森淼一反常态地停在她自己的位置上，韩斯越忍不住回头看她，只见她低着头，手指不知道在拨弄什么东西。
韩斯越站起来一看：程森淼居然在折纸，纸张是她喜欢的浅蓝色，只是不知道会被折成什么花样。韩斯越索性坐着等，好一会后，程森淼来了，手心虚拢着那个小玩意，到了韩斯越跟前，才翻转手心，让她看了个清楚。
韩斯越发出一声短促的笑，笑容出现了。她看着程森淼手心上那小巧的纸花式，是她们小时候会玩的那种：折好的纸分出四个瓣，合起来顶出一个角，孩子们都在上面写“东南西北”，程森淼在上面写“韩斯越阅”。多孩子气的东西啊，韩斯越忍着笑说：“送我的？”
“那肯定的。”程森淼指了指上面的字。韩斯越接过，随后套进指尖玩了起来。她横着一拉，竖着一拉，接着就发现了上面写着好几个字。韩斯越看了程森淼一眼，又把它合上，重新打开。
程森淼比了个“二”，摇晃着手指说：“你有两个选择。”
韩斯越笑着斜她一眼，接着轻巧地拨弄手里那个东西。横着拉开，上面写着：和我谈恋爱。竖着拉开，上面又写着：做我女朋友。
真就只有两个选择，还都是肯定的语气。韩斯越一下子就想，要是这种略带强硬意味的话从程森淼嘴里面说出来会是怎么样的。她估计这话让程森淼来说，支吾老半天也可能说不出口。
程森淼站在她的课桌前面，笑说：“看到了没？”“里面什么都没有嘛。”韩斯越抬起脸看她，指尖勾着，把那小玩意收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代表她终于掌握了胜利的关键，这下主动权终于在她手里了，她恨不得也耗上半个月的时间，让程森淼尝一下苦头。
“好吧。”程森淼耸耸肩，却没有再说什么。她接着又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件东西，展开在眼底下一看，一只折好的蓝色千纸鹤。“里面也什么都没有。”程森淼笑着说。把千纸鹤放到桌上，她把手收回口袋，轻轻松松地回了座位。
程森淼一走，韩斯越就拆开了那只千纸鹤。她看清了翅膀上的那几个字，写着：韩斯越的女朋友在楼梯口等她。
傅怡走近教学楼，转过楼梯口的时候，就见程森淼站在那边，看着就是等人的样子。傅怡打了个招呼，接着继续走，迎面又碰到走出教室的韩斯越。韩斯越脚步匆匆，红着脸打了个招呼后，快步跑了。
等到下午快上课的时候，她们才一起回来。周围安静着，做作业的同学有，午睡的同学也有。傅怡做着一道练习题时，韩斯越很轻地拉开椅子坐好，傅怡下意识地投过去一眼，却看见韩斯越还是红着脸，脸上的热度好像一直都没有消退。她心里觉得奇怪，起身走到教室后面接水，经过程森淼的位置时，又看见程森淼抬着一只手，掩饰地盖在嘴巴上。
“你干嘛了？”傅怡往回走时，顺便问了一句。
程森淼抬眼，手却没动，掩着嘴巴说：“嗯……冬天了，嘴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