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里，她不过是个跳板，尚有利用价值罢了。
在餐厅门口，苗郁深深呼吸一口，吐出烦闷的废气。春夜的和风里，有淡淡的花粉香，熏得人睡意沉沉。她摸出手机，本想看看时间，却发现齐思贤发了一条语音微信给自己。
信息很短，只有八个字——苗郁，不要相信他。
苗郁放下手机，看见沈冲开车缓缓驶来，停在马路边。他打开副驾驶一侧的门，示意苗郁上车。苗郁握着手机，车头车尾的应急灯有节奏地跳动着，滴答滴答，像极了她此刻的脉搏。
“上车。”沈冲催促。
那不是她熟悉的眉眼。苗郁听见自己平静的音调：“接到当事人的电话，必须马上赶过去。今天可能不行了。”
“这么巧？”沈冲反应很快，眸中的锐利一闪而过，“要不要送你过去？”
曾经的老夫老妻，曾熟悉彼此的呼吸、肌肤、神态，哪怕是眼神中的光芒起了无比细微的变化，也能在千万分之一秒内，触及对方心灵的深处。她在说谎，沈冲也没说实话，他们对彼此的熟悉，深入骨髓。只是看谁首先捅破这一层纸，谁最能沉住气。
“我先走了，当事人等不及。”苗郁不敢再看，她怕看到陌生的沈冲，否定了这几年的回忆。她转身低头，快步离开。苗郁听见自己的心跳，怦怦怦，催促全身血液飞快流动，把不安带到每一处细胞。如果沈冲追上来求她，她的步子说不定就停住，下一刻直接冲到律所里。
他会吗？
走到街角，苗郁忍不住回头看，夜色下的街道，路人不多，成双成对地闯进她的视野，又漫不经心地离开。此刻，行道树上挂着漫天灯光，假装是天上摘下的星，点点朦胧。偶有卖唱歌手沧桑的嗓音，伴着吉他声，和风轻荡。苗郁站在街角，许久后，抬头看浓得化不开的夜幕，深深叹气。
曾几何时，她与沈冲也是这样，亲密地逛街。街边有小姑娘在兜售手工做的耳环，材料再普通不过，在设计上有些精巧，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便抛之脑后。没想到过两天，沈冲送了她一款耳环，正是最新最热的那款。闪光的钻石，点亮她的心。她不缺钱，只为沈冲闪亮的心而动容。可惜在去年的律师年会上，掉了一只。沈冲说，没关系，等新款上市了，再送她一对。
新款早在一个月前上市，是商场橱窗里最绚烂夺目的星，她再也等不到沈冲送她新耳环了。
而今，天地间又只剩她一人，孤零零的。很好，这样非常好。
一个人没什么不好，至少她可以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思考近段时间发生的事。左邻飘来的烧焦的米饭味，右舍男女主人的争吵，这些家常味的声响气息，至少现在不会出现在屋檐下，苗郁捧着调好蜂蜜柠檬水的水杯，无神地盯着一方小小的水波。她从未怀疑自己的直觉，所以知道，就算直白地问沈冲，他也只会用各种理由搪塞。苗郁更不会追问齐思贤，为什么会发那样的信息提醒自己，一如他不会问自己合同、偷听等事。
这是一条鸿沟，也是一道看得见的玻璃墙。手机就摆在茶几上，不声不响的，犹如砖头。朋友圈倒是很热闹，唐博雅在晒猫。她给小家伙取个名字叫小乖，当初可怜兮兮的小猫现在已经会卖萌，冲着镜头喵喵叫，一双黑幽幽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摄像头，还伸出ròu嘟嘟的爪子挠几下，看着特别可爱。苗郁沉闷的心忽然透进一丝风，烦恼随着一声声娇气的猫叫消散了不少。怪不得那么多人要当猫奴，任谁也抵挡不了这么可爱的生物。她叹口气，关上手机，在没想出最好的解释之前，这段时日还是躲着点齐思贤吧。
律师的工作要忙起来，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隙想自己的事。仲裁委已经受理了曾有福的工伤仲裁申请，定了开庭的日子。这段时日，曾有福很紧张，每隔两天就要打个电话问问，需要准备什么，需不需要给法官送点礼。苗郁开始还耐着性子解释：“不是法官，是仲裁员。”“不能送，这是犯罪。”“你不用准备什么，证据都提交了。”到后来，她已经非常不耐烦了，只重复一句，“好了，就这样吧，开庭那天必须准时到。”便挂上电话。
她知道这样不对，却忍不住想发脾气。若是曾有福什么都知道，何必让自己代理案子？她不过是迁怒，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更因为漠不关心的齐思贤。
齐思贤似乎已经忘记了沈冲来访的事，更没有盘问苗郁的意思。苗郁干脆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见面点个头，维持表面的礼貌便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秘密憋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