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出兵漠北时,姜弋刚掌权,忙于稳定局势,再者漠北贫瘠,他不看重。
满朝文武皆看姜弋脸色,奏说「鸡肋不若弃之」。唯他裴安一人力主寸土不让,道句生民何辜。
姜弋两手一摊,想打是吧?你行你上。但要钱没有,国家总不能砸锅卖铁吧。
裴安就自己砸锅卖铁了。
为募集军费,他几乎变卖了整座将军府。
就冲他毁家纾难这点,便值得尊敬。
所以白鸢的态度,我不满意。
应是姜弋授意的,美人计么。
她玩得溜。
西戎主帅克穆尔身亡,军心涣散,一溃千里。
裴安收复失地。
我同裴安、白鸢一道,来到西戎撤退的地方——朔方城。
先前我听说朔方是西北最大的城池,少见的草肥水美。
这回亲至,但见一片焦土,满目疮痍。
地上横七竖八着焦黑的尸体,铺天盖地的腥,争先恐后往人毛孔里钻。我被恶心得干呕。
我在朔方遇见的第一个活人是个七八岁的女孩,同我给阿娘讨钱治病时一般大。她赤身裸体,抹了大把黄泥在身上遮羞——衣裳给西戎人扒走了。
她眼睛特别大特别亮,看见我们,噗通跪下,抱我大腿不放我走。大眼睛抬头望我,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我在裴安手心写:可不可以带她走。
裴安说只要我们救下一个人,就会有大批难民涌来,人饿红眼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若有冲突,我们得杀人。
我回头再看那枯瘦女孩,已不见了。
片刻后,衣衫褴褛、脏兮兮、乌泱泱一群难民,像饿红眼的狼群,打不远处山坡上向我们冲来。
裴安无比痛苦地闭上眼。
人群中,我瞧见方才不见了的小姑娘,她像头发疯的犀牛。兵士伸手拨她,她抱住人胳膊就是一口。兵士惨叫声将她摔在地上,她骨碌爬起,攥起一把谷子,狼吞虎咽往嘴里塞,那小兽样贪婪而惶恐的眼神,针一般扎在我心里。
那样的眼神,我也曾有过。
难民们见了粮,发疯似地向上扑。裴安的手高高举起,那「杀人示威」的命令,他怎也下达不了。
他的心不够狠。
下刻,裴安副将何若突然双膝落地,跪在化为焦土的朔方地界上。他痛苦拱手:「乡亲们,这是军粮!是裴将军变卖家产募集的,撑到回朝已是吃力。而今西戎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我们已勉力撑持了大半年